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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春事近

2020-11-18抒情散文孙光新
每年都要去爬城墙。当然是在春天开始的时候去。首先是在城墙脚下拔孤荻。小女儿与几个小朋友拔了一会儿,就去爬城墙了。其实,孤荻已经不多了,还有的开花了。我又来晚了,我又错过了这个春天里的一些事物,我一个人蹲在地上,就这样痴痴地想着。小女儿她们几
  每年都要去爬城墙。当然是在春天开始的时候去。   首先是在城墙脚下拔孤荻。小女儿与几个小朋友拔了一会儿,就去爬城墙了。其实,孤荻已经不多了,还有的开花了。我又来晚了,我又错过了这个春天里的一些事物,我一个人蹲在地上,就这样痴痴地想着。   小女儿她们几个小小的身影在城墙的荆棘中时隐时现。城墙上有两个小孩子对着空旷的田野喊着什么,那童稚之音随着春风四下漂散开来。而我,也站起来,随着他们的声音四下张望。远处的树上,传来的是树枝抽芽的声音;脚下的草地上,响起的是小草拔节的声音;在风中,还传来向城墙上爬着的、正在城墙上的孩子们的骨节嘎巴嘎巴生长的声音。   春天的风很大,它在我耳边呼呼地过去——过去——一直向着更远的地方。恍惚中,是我隐隐的痛,一年年的春风正在悄无声息地带走我的青春,如我脚下的一颗孤荻,扬着的花在风中一遍遍的摇摆中老去。成长和衰老的交替令人目不暇接,实在就是瞬间的、细微的事情,比如这春天的事物,我还没有看到它的开始,就已经老去。   小河对面也有人正在拔孤荻。他们的身影小而模糊。再远处,是麦田,有农人忙碌的身影。从这远处的麦田,一直再向远处……   再远处,一定有我的故乡的麦田,麦田上一定有我的父母忙碌的身影。几天前,我回乡下住了两天,第二天早晨,父亲早早地下地干活去了,我还在睡梦中,父亲回来的时候,朦胧中,母亲喊我起来吃早饭。   饭桌上,父亲对我说,春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让人都来不及,等你明天回到城里后,我们就去地里架机子浇地了。我们都上了岁数,得找人帮忙的,你吃了饭去集上买点菜吧。   春天那么快,父亲也快,撂下几句话,显然是吃饱了,他起身又匆匆地走了。   前几年,每次回家,父亲总要喊上我一起下地。不记得从何时起,父亲再也不喊我与他一起下地了,我回来的时候,他也尽量多在家呆一会儿,陪我随便说点什么。   春天的风很大,春天也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春风里,是父亲渐渐老下去的、慢下来的身影。   比父亲更老的是爷爷。爷爷的生日刚过几天。爷爷的生日,每年我都得回去,但今年有事没能回去。村里的人都说我疼老人,记得几年前与单位的头头请假,说是回去为老人祝寿。头头说是好事情,问老人高寿。我无意识地说,73了。唉吆。他一唉吆,我心里有些警觉。这话不记得有几年了。现在,我竟说不清爷爷有多少岁了。   再过几天,就是姥姥的生日。小时侯,姥姥很疼爱我,我几乎长在她家里。后来,每次去看她,她头也不抬,就知道是我去了,她说,听也听得出来的。这些年,我每年都要去看她几次,她现在是老小孩,脾气古怪,没人敢说她,但是我去了,怎么说,她怎么听。对于她的年龄,我也模糊。   关于两个老人,十年前,我觉得她们的身体好象是一下子就老下来似的。而近几年,每次见了他们,都觉得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多少变化。他们身体里的变化,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看到的,只是象春天一样,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我无法知觉。记得一次姥姥凑到我耳边说,我快死了,你不用来看我这个老太太子了,但她脸上好象十分高兴的样子。我笑嘻嘻地说,那得看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问起了母亲的生日。母亲说她的生日与爷爷的生日相差几天,就不过了,等爷爷不在了以后再说。在我的眼中,母亲已步入老年,但已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老的。然而,细一想,觉得母亲好象一直就是这样子。   女儿在城墙上大声地喊我,让我看她:你看我有多高啊。是的,不用看,她正在一点点地长高。春风吹过,她的嫩嫩的骨头正象城墙脚下的小草一样拔节、象城墙上的树枝一样抽芽。回头看看,她的成长快得就象刚从身边过去的风,让我来不及想点什么。   记得小时候,与奶奶说起晚上我做过的梦,说是梦见从高高的屋顶上往下跳,心里很害怕。奶奶说,那是你在长呢,你长的时候,我正在一点点地变老呢。说话间,已经近三十年过去了,奶奶离开我也有十六七年了。这些年里,我成长,爷爷、父亲、母亲在我的成长中慢慢地老去。如今,小女儿的成长正爬满我的心间,有欢欣,也有担忧……偶尔有朋友说起我脸上渐渐明显的皱纹,当初,我毫不在意这些柔韧而细微的印痕,而现在,抬手就可以摸到了。   
  书堂的女儿叫倩倩,她来找我的小女儿玩。   我问她,你爸爸呢。   她说,上城里拉油去了。   她接着说,爷爷,我爸爸说顺便从城里捎点菜回来,晚上让你去我家玩。说完,她拉着我小女儿的手蹦跳着走了。   母亲说,晚上就不要去了,说书堂去城里拉油回来天就黑了,去了就喝酒,书堂也挺忙的,他爹给他看着门市和孩子,他除了进货以外,还有近二十亩地等着呢,村上都忙着抢水浇地了。   我说,是的,这我知道的。   今天上午,栓祥叔在浇地的时候不小心让三角带挤断了手指头。医生说是要接上得先交5000块钱押金。他摇了摇头,说,不接了。天员爷爷与他争执了老半天。最终还是花了280块钱截了去。他托着那缠满了绷带的手,苦笑着,低低地说,用不了几天就会好了的,不碍干活的。看着他身上满是泥、脚上穿着脏脏的水鞋、满脸胡子拉碴的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半天,我说,家里本来说是来人的,听说不用住院,就先去给你把那块地浇了,完了把机子弄回来,舍在地里也不行的。他们爷俩不住地点头,说,就是,就是。   晚上,父亲帮着栓祥叔浇地回来。吃饭的时候,他说,上次你给你姑买药的150块钱,你姑给了,家里挺紧的,等家里卖了棉花再给你吧。我说,不用给我了。那哪行。我说,前几天爱亮问我借1000块钱,说是盖屋手头有点紧,不给吧,不好,给吧,我也挺紧的,我一个月就800块钱的工资,花了去也剩不下什么的。父亲没说话,他沉了沉,说,你姨夫去东营干零活了。他家里盖屋他怎么出去干活呢。说是商量好的,有你姨和爱亮在家就行了,包工活,多一个人也管不了多少事情的,你姨夫出去1个月也能挣1000来块钱的,日子能松一点的。   我给爱亮打电话,说是给他准备了1000块钱。他在电话里说,哥,有,你就给,没有就拉倒,不要太为难了。   前些日子,他就问我借钱,我刚好喝了酒,就说,没问题的,你去和你黎明哥把我那500块钱要回来,你用吧。这是前几年的事了,小姨在城里住院,医院里催押金,黎明当时带的钱不够,我就给他垫上了。几年他一直不说,我也不好意思说,就这么一直拖着。   爱亮说,哥,我可以帮你问黎明哥要钱。我的酒也醒了,忙说,不说了,不说了。   我问爱亮,21那天你去不去给姥姥过生日。他说,看吧,正盖着屋呢,实在不行,就让我娘一个人去。我说,也好,到时候,我把钱给你娘吧。   母亲送我去村口等车时,突然想起应该给胜利的女儿带几本散文杂志回来,翻了翻书包,什么也没有,就顺手把手头还没看完的《散文选刊》留下来,让母亲有空的时候给胜利送过去。我离开熟悉的乡下生活已经十几年了,读书、写作成为我在小城里的主要生活方式,每月都得去书店或者报亭买一些书,或者杂志,有些翻过两三页就扔掉。去年在书店遇到了来城里买东西的胜利,说是给孩子买本关于写作的书,翻了一本又一本,说是太贵,也不知买什么样的。我说,不用买了,我家里有一大摞呢。   胜利是我小时侯的朋友,他大我一岁,结婚早,他的女儿现在上初中了,比我女儿大六七岁。我们小时侯一起上学,后来他家中变故,到了三年级就辍学,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前几年,爷爷故去,奶奶跟他生活在一起。家庭、老人、农事,还有一些琐事,正一点点地向他逐渐结实的肩上压过来。沉重的生活间隙里,他也会想起儿时的梦来,或许,他早已把那些美好的梦留给他的女儿。再回乡下的时候,我一定给他的女儿多带几本散文杂志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或许今年的春天又走远了。那时侯,他的女儿又长高了一大截的。   站在城墙上的小女儿还不知道这个春天已经接近尾声。她与几个小朋友上上下下地爬了好几次。我喊她拔孤荻,她头也不回地说,下次来了再拔吧。   下次,是明年么?   从小女儿的身上,影影绰绰地闪着我过去熟悉而伤感的影子。   我看到的是,正在被春风一点点送走的,以及,即将到来的物、事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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