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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天堂遗音

2020-11-16抒情散文修江
骑马上雪山,源于对茶马古道的敬畏与尊重。山谷的铃声不再,马铃被悬挂在大大小小的商店里,已经不是对行途的怀念,而是商业时代的标签,作为纪念品被塞进旅行箱,跟随飞机、汽车流落到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从此,城市人的阳台或者房间里又多了几分“乡野”之音
  骑马上雪山,源于对茶马古道的敬畏与尊重。山谷的铃声不再,马铃被悬挂在大大小小的商店里,已经不是对行途的怀念,而是商业时代的标签,作为纪念品被塞进旅行箱,跟随飞机、汽车流落到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从此,城市人的阳台或者房间里又多了几分“乡野”之音,仿佛来自于天堂,实则遗失在茫茫人世喧嚣的尘土中,铃声喑哑……   到丽江,本没有刻意的追寻什么,所谓小资的天堂,柔软的阳光都不过是早就消散的文字游戏,当脚步声杂沓着碾过小巷光滑的石板,丽江,就被压缩成书本里的故事,蒙上了想象与怀旧的幻影,光影叠加,消弭了真实。炊烟不再,流水不再,大石桥的闲话也就真的闲了起来,留给无数的摄像机、摄影机,“咔嚓、咔嚓……”,丽江,只是过客的驿站,不属归人的天堂。丽江是一个神话,一个仅仅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被无数人发现、讲述并渲染的神话,从古城建筑到纳西古乐,从玉龙雪山到东巴文字,探险者的描述和文人的阐释以及商业时代数不清的操纵,使得这个神话逐渐被神化,慢慢适应了大众的胃口,而丽江本身却在逐渐退化。英国社会学者厄里曾经对英国大湖区的神话作过分析,认为一个地方的美学价值并须经过数代人的阐释和提升,然后才是大众的选择,从这个角度说,洛克、顾彼得、詹姆斯•希尔顿就是这阐释的始作俑者,而宣科们的工作则又在一个流行商业的时代具体化了这种美学的视觉、听觉与感觉效果,民众突兀而生的所谓精神向往则把经典推向传媒的讲坛,像易中天的《三国》、于丹的《论语》一样,丽江、纳西与东巴纷纷从神秘与古奥中走出来,以点滴的华丽皮毛取悦公众一致的欢呼。   丽江各处都在搞建设,虽然没有塔吊、没有搅拌机,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装满钢筋水泥的车辆,但木材的清香与木屑的飞扬还是时时提醒着路人,这一幢即将完工的纳西木楼将是一处酒吧,或者一座客栈,一切都带有鲜明的客居特色,丽江人把古城留给游客,自己却躲在新城的某一个角落,喝酒、打牌或聊天。我们居住的纳西人家客栈本就是一处人家,网名叫做木头的老板把它改装了一下,作为自己和游客共同的家,和自己的女朋友挤在一个标间,而他的家人早就远离了古城,住进漂亮的楼房。几乎所有的住户都把临街的正房打开一扇门,变成了一个个商店,就像临河的七一街,原本是马帮进入中心四方街的通道,今天已经变成了店铺绵长的一条商业街,安贫乐道、心远地偏也就成了梦想。四方街附近满是酒吧,天南地北的人在这里汇集,也许有人要晒太阳,也许有人要看会书,甚至只是静静的发一会呆,可是,你躲避不了那些刺耳的声音,为了招揽客人,那些盛装的纳西女子整夜的高唱,隔河对歌,灯笼在吵闹中有些摇晃。我找了一个僻静的酒吧,买了一本《丽江废墟上的记忆》,准备在既往的记录里找寻自己需要的东西,可酒吧里的几位藏族女子偏偏要为你唱歌,怎能拒绝呢?因为你花了钱,她们就要为你唱歌,唱《青藏高原》,唱《卓玛》,唱《在那遥远的地方》,高音的确很高,我的“废墟记忆”也的确在歌声中彻底垮掉。   其实变化是一种进步,热闹也是一种必然,客居与定居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差别,可在实际状态中就衍生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艺术态度与生存态度。很多人想象着丽江应该有最原始的民族表现,从穿着、建筑到饮食以及日常的行为方式,但到了之后才发现,除了表演出来的成品,此处的生活和彼处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两样,生活在别处只是旅行者的一厢情愿,和整个社会融合在一起是更多丽江人、特别是年轻人的最主要的选择。我问那些人,你们为什么不穿民族服装,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土”。而大街小巷除了老年人,只有导游还披星戴月,他们的表演成分更甚于舞台上盛装的舞蹈与悠远的音乐,“变”是不可阻挡的主流。   但这里也有不变的东西,比如玉龙雪山山脚下的雪嵩村,这是当年洛克曾经居住的地方,洛克在这里居住了27年,写下了《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及《纳西人的文化与生活》等著作。我到雪嵩村,是因为太多人选择坐索道到雪山,我排不上号,才选择骑马的,而到这里,才发现这个村庄的古朴,人们描述它说:“原始古朴,雪松葱郁,流水环绕,鸟语花香”。一百多年了,依旧如此,建筑、街道、流水、石头,甚至七十多年前洛克照片中的纳西人的表情、神态,都还原样保持。在王大为所写的《寻找天堂》一书中,他这样评价这种“百年不变”:完全是一个消极、被动的自然现象,而不是谁刻意去“保护”的。把贫穷与落后,当作一种“原始古朴”的景观呈现给旅行者,尤其是外国旅行者,这种心态是十分丑陋和残酷的。从当地人的口中,我也知道这种不变实在是出于一种无奈,玉龙雪山的山体埋藏着金矿,原先村民以挖矿淘金为生,后来为了保护雪山,金矿被封,政府就组织了一个马队,每户一匹,靠送游客上山谋生。后来我到拉市海,也得知当地居民撑船、养马同样出于谋生的需要,而非荡舟湖上或骑马上山有什么太多的乐趣。一个十七八岁的纳西小伙还告诉我,拉市海北面山上的彝族居民在失去了打猎的资格之后,只靠政府的补助金生活,而那些六十年代随着林业大军南下的知识青年们,现在也都改行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我在乘车到昆明时就碰到一个向我兜售车票的章丘人,他就是当年林业部门的一名林业工人。对比古城与雪嵩村,我们不难发现:旅游会改变这些“百年不变”,而旅游也同样会破坏这些“百年不变”,无论何时,“变”与“不变”都是人来面临的无可回避的矛盾体。   我骑马上了雪山,给我牵马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高原的阳光把她的皮肤晒成黑褐色,粗糙的衣服里裹着干瘦的一团身躯,而她的脚步却不输年轻人。她特意给马挂上了一串铃铛,说我们所走的道路就是原先的茶马古道,只是原先作为生活的需要,而今已成了城市人精神的调节,她还用英语给我讲了几句话,以证明自己身上体现出的世界属性,从而证明整个丽江乃至大香格里拉的世界属性。
  我则只注意聆听了马的铃声,仿佛从遥远中传来,又传送至不知何处的遥远,这是“天堂”的遗音,最终还要皈依于“天堂”,而“天堂”永远不属于当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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