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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奶 奶

2020-11-14叙事散文傲霜寒梅
奶奶二零零二年一月九日,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奶奶是在小姑家去世的。家住德州的小姑接走奶奶,原本是去她哪儿过冬的。小姑是奶奶最小的女儿,住着我姑夫的公司里集体供暖非常宽敞舒适的大房子。只说奶奶此去小姑家可以舒服地度过这个冬天
          奶奶   二零零二年一月九日,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   奶奶是在小姑家去世的。家住德州的小姑接走奶奶,原本是去她哪儿过冬的。小姑是奶奶最小的女儿,住着我姑夫的公司里集体供暖非常宽敞舒适的大房子。只说奶奶此去小姑家可以舒服地度过这个冬天了,哪成想却成了我们的永别!奶奶一生共有六个孩子,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但她一直长期在我们家里住,只是偶尔去我小姑家小住。小姑能来接老人家去她那里过冬,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后来听小姑说,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喝了两碗玉米粥,凌晨四点多还起来喝过一次水,待到喊她吃早饭时,才发现奶奶已经安静地走了。   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时,我惊呆了。当时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悲伤拥塞在胸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憋得我哭不出声来。奶奶除了记忆力不太好身体没有任何疾病,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不相信奶奶真的离我们而去了,而且走得这样快这样急。直到见到灵车时,我的眼里依然没有一滴泪,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看见,奶奶一头稀疏的白发蓬松而有些零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紧闭,白色的被子遮盖着她瘦小的躯体。我如梦方醒,身体如遭重击,忍不住哭着扑上去“奶奶,奶奶,你醒醒啊,我是瑶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的泪水如暴雨般倾盆而泻,可是我亲爱的奶奶却再也听不见孙女的呼喊。   奶奶生长在一个非常贫困的家庭,她的父母常年给外村的财主当佃农,男耕女织,终年辛苦。奶奶十七岁时就嫁到我家,跟着同样贫穷的我爷爷苦度日月。我奶奶是一位美丽善良而又非常勤劳勤俭的女子,在我父亲还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在天津耍手艺,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当时,我奶奶只有二十多岁,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身单力薄的弱女子既要抚养孩子奉养老人,还要持家种地,更要时时躲避日本鬼子汉奸队的骚扰。那个时候鬼子汉奸常常进村抢东西祸害百姓,人们只要一听到“鬼子来了”,就急急忙忙往村外的庄稼地里跑。一次,鬼子又进村抢粮,奶奶一手牵着我大爷,一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父亲,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随着逃难的人群趔趔趄趄步履蹒跚地往村外跑,奶奶踮着一双小脚实在走不动了,就将熟睡中的我父亲,放在村西松树坟的一片荒草棵子中,待到鬼子走后,心神不定的奶奶赶紧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庆幸的是孩子依然还在睡梦中,奶奶这才长舒一口气。乡亲们连连感叹着:你这儿子真是命大的呀,要是哭一声就恐怕没命了呢。后来,我父亲成了一名画家,我们这才知道父亲艺名“荒野”的由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自小就由奶奶看大,每晚都是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奶奶哼的儿歌讲的故事入梦。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母亲和奶奶,那时候我母亲是村里的会计和妇女队长,工作很忙。尽管奶奶对我那么疼爱,但一到天黑就找妈妈,大概是所有孩子的天性吧。所以白天我和奶奶在一起,但晚上必须在母亲怀里。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陪我快要出嫁的大姑去县城买东西,因为好久见不到母亲,我心里有些发慌,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还是不见母亲的影子,我丢了魂似的到处喊着“妈妈,妈妈”,然后失望地大哭起来。奶奶急忙将我抱于怀中,又是拿枣、花生等吃食,又是抱我去看家里刚出生的小猫崽,但都无济于事,我依然拼命地嚎哭着。奶奶抱着哭闹不止的我,一次次颠着小脚儿从屋里走到街门,又从街门回到屋里,边哄着我,嘴里边嘟噜着什么,大概是埋怨我母亲和大姑的迟迟不归吧。奶奶又着急又心疼,脸上淌着汗,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水浸湿……等到我母亲到家时,我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奶奶狠狠将母亲和大姑数落了一顿。从此后,奶奶就试着让我晚上和她睡。再长大些,每天暮色临近,奶奶那充满慈爱的呼喊声总是准时响起,将疯跑贪玩的我和哥哥唤回家吃晚饭。久而久之,奶奶一喊我们,无论大家在玩着什么,我和哥哥总是第一个听到。这样,时间一常,小伙伴们总会提醒我“瑶儿,你奶奶又快喊你吃饭了吧。”   我出生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那是个相当贫穷艰难的时代,那时的孩子可不像现在的孩子,有那么多那么多总也吃不完的零食和五花八门的玩具。即使这样,我奶奶对我们依然宠爱有加,她总是带着微笑,从盆盆罐罐里变魔术般地掏出瓜、桃、红枣、花生等吃食塞到我们手里,看着我们这些小馋猫狼吞虎咽,是奶奶最开心的事情。记得那时候,我家养了一只比我年龄还大的黄花猫,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我家的大黄猫自立能力特强,我和小伙伴们经常见到它捕捉耗子时的雄姿,它每次捉到老鼠,总会得到我奶奶的夸奖。我家的大黄猫体格健壮,皮毛油亮,长得甚是威武漂亮。大黄猫不仅勇猛,还特别温柔懂事,不管我和哥哥如何抓它的毛,拽它的尾巴,它也从不反抗。而且它还特讲卫生,没事的时候就爱坐在我奶奶纺线用的纺车旁边的棉堆里,舔着爪子将自己的全身仔仔细细擦洗得通身光洁。奶奶就经常笑呵呵地指着我的小脏脸,说我还不如大黄猫爱干净呢。   记忆最深的是那个快中午的时候,我正在窗台前翻看小画书,突然,从被风刮裂开的窗纸的木格子里飞进来一只麻雀,麻雀似乎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了,吱吱叫着在屋子里到处乱蹿。我家的窗户是当时农村那种木格子窗棂糊着叫做高丽纸和粉连纸的窗户,麻雀进好进,出去却很难了。麻雀的突然侵入,将正呼呼睡大觉的大黄猫惊醒,大概是嫌这不速之客惊扰了自己的美梦吧,只见大黄猫怒睁双目,伸出利爪,老虎般上下蹿卧,只几个回合就将无处可逃的麻雀擒获。大黄猫洋洋得意地叼着“战利品”,表功似的来到我奶奶面前,原以为能像往常一样得到表扬呢,没想到的是,我奶奶抓起一根擀面杖冲着大黄猫打过去,大黄猫似乎吃了一惊,赶紧丢下“战利品”飞快地逃跑了。当时,我很不理解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大黄猫。午饭时,我惊讶地发现,奶奶那少油没盐的炖菜里,竟然多了一大块过年时才能见到的叫做肉的东西。奶奶见我眼睛瞪的溜圆,又将菜碗往我跟前推推,慈爱地说“吃吧孩子,吃了,你就能长得高了,出去可千万别跟外人讲是奶奶从猫嘴里抢来的哦,让人笑话的。”哦,我终于明白了,奶奶为啥去夺大黄猫的“战利品”,亲爱的奶奶是为了给孙女的碗里有点肉啊!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这些我的眼里总是含满泪水。   奶奶是慈祥的,也是严厉的,她是我一生最早也是最好的老师。奶奶是一个历经两个朝代,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却懂得许多朴素的道理。比如“树长要直,人活要实”,“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做不到的不说,说出去的就要做到”,“饿死不做贼,穷死别志短”,“浇树浇根,交人交心”,“有话送给知人,有饭送给饥人”等等,奶奶的这些话语就像缕缕春风,滴滴春雨,不断播撒进我幼小的心田。久之,这些不同时代不同色彩的农民箴言,在不经意间变为我成长的精神食粮,逐渐形成我精神象征的骨架,而影响我的一生。   奶奶对我的管理和教育体现了老人那博大的爱,深深的情。奶奶虽然疼爱我,但决不溺爱。她从不将我像珍禽那样关在笼子里,而是放飞自然,任其自由。我家村东头的大水湾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去处,夏天玩儿水,冬天遛儿冰,隔河拔草,上树掏鸟、粘知了,晚上结伴儿到外村看电影,种种所为,奶奶对这些行为从不阻挡,但她对我的“不学好”行为,却从不手软。记得刚入学时,已经玩儿野了的我,常常纠集一伙玩伴,去爬村东头的那棵老杜梨儿树摘果子吃而耽误了功课,每次都是被奶奶“押解”着送回学校,并嘱咐老师对我“严加管理”和任打任骂的特权。还有一次,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我们几个玩伴又商量着去村西头一个叫哑巴的地里偷瓜。哑巴并非不会说话,只是说话吐字不太清晰,因了他的这个特点,村人都习惯地叫他“哑巴”。听我奶奶讲,哑巴是个孤苦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流落在我们村子,父母因病也先后去世,哑巴这个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是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的,二十多岁的时候在乡亲们的操扯下,和一个逃荒到此的女子成了家。后来老婆也病故,乡亲们可怜他,做点好吃的总忘不了给他送去。我奶奶一再地告诫我们这些淘气的小孩子,不要欺负和取笑苦命的哑巴。哑巴虽然说话不利索,但却心灵手巧,他把村里分的那块儿自留地都种上了甜瓜、脆瓜、香瓜和西瓜,瓜果这东西在当时农村孩子眼里那可是天大的希罕物儿。很快,我们在高大的棉花棵子的掩护下,匍匐着爬到瓜地边,远望哑巴看瓜的窝棚心里似有点胆怯,害怕万一被抓到怎么办?我小声嘱咐着“每人只许摘一个,然后顺原路返回”。我们顺利地爬到地里抱了瓜就小心翼翼地往回跑,尽管很小心,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我们快爬到地头的时候,哑巴高抬腿轻落脚地已经在我们身后了,人脏俱在我们被抓了现行。我们苦苦哀求饶这一次,但可恶的哑巴最终还是把我给“告发”了。我至今还记得,奶奶当时气愤异常,老人家对我不依不饶,硬“逼”着我把瓜退回,并给哑巴道歉。那情那景现在想来还觉得脸上热辣辣地发烧呢,直到奶奶晚年,直到我走上工作岗位,老人家对我的要求依然相当严格。   而今,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老人家,奶奶的言谈举止,奶奶的音容笑貌,奶奶的精神,奶奶的爱心,常常使我泪流满面。
  不管在人海茫茫的异乡,还是在乡音浓重的故土,只要偶尔听到有人叫一声“奶奶”,我的心就像被猛猛地撞击了一下,随之心脏就会激起一阵狂跳。这一声“奶奶”常常会使我思绪泛起一片片无边的涟漪,一层层回荡着,久久不能平息。   奶奶在走完了八十三个春秋后终于离我而去了,我当时痛不欲生,放声大哭。老人家的教诲对我的一生影响太大了,一直以来我总想为奶奶写点东西,今年是奶奶去世六周年大祭,就以此文来祭奠和告慰在天堂的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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