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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的血压……

2020-09-17抒情散文乐和子
八哥的血压……             ——谨以此文纪念我国改革开放40周年八哥比我小五岁,在家族的同辈中我俩最大,随着族中小兄弟们的一个个地出世,他就被叫上了“八哥”这一称呼,而我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大哥了。听我奶奶说,八哥的爷爷、父亲是两

              八哥的血压……             ——谨以此文纪念我国改革开放40周年
  八哥比我小五岁,在家族的同辈中我俩最大,随着族中小兄弟们的一个个地出世,他就被叫上了“八哥”这一称呼,而我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大哥了。
  听我奶奶说,八哥的爷爷、父亲是两代单传,他母亲曾生过两男一女,都未到周岁就夭折了,老人们都说他家子息金贵。这可急坏了八哥的奶奶,就在他妈怀上八哥后,他奶奶早就准备好了一张旧鱼网,缝成一个兜,当八哥呱呱坠地后就立即放入网兜中,再挂在秤勾上一称,足有八斤重,于是就给他起了一个“八斤仔”的名号。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在一天天地长大,他奶奶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的孙子这下可给我网住了!”
  在八哥快要升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正遇上了三年困难时期,因心疼他饿着肚子去上学会伤着身体,加上八哥自己也厌学,于是家里就让他辍学了。
  辍学在家的八哥因无所事事,就整天提着个鱼簍子,跟着喜欢捕鱼捉虾的爷爷在黄山湖的沟渠塘坝里与水族一家打交道,渐渐地八哥也成了一名出色的捕手,而逮黄鱔尤为一绝,只要他看到黄鳝在水中游动,立即翘出右手的中指往上一捞,准能把黄鱔牢牢扣住;即使是钻在洞里的黄鱔,他只要用手指探进洞口一摸,就能选好相应型号的钓勾往里稍一捣鼓,最狡猾的黄鱔也能把它钓出来;到了冬季,黄鱔喜欢蛰伏在那些场所,他也了如指掌,小锹一挖,都逮过正着。待到爷爷奶奶去世后,八哥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长辈的衣钵,成了新一代的传人。
  23岁时,父母为八哥成了亲,期盼他早生贵子,可不到两年,二老就先后走了,八哥只得独撑门户。夫妻俩凭着在生产队里苦挣工分,也只能勉强换回全家的口粮,其它就毫无经济来源了,妻子常常唠叨着要他戒烟戒酒,八哥过得很不是嗞味。好容易熬到了分田到户,夫妻俩盘算着,农忙时双双下地,平常由妻子一人照看责任田,八哥着重操持钓黄鱔的营生,好补贴家用。果不其然,几年下来,家中开始有了结余,光八哥卖黄鱔每年就收入好几百。看着妻子渐渐鼓起来的肚子,八哥对妻子说:“我们现在已有了一个女儿,等你再生下一个儿子后,不要几年,我们就可以把三间旧草房拆掉,翻盖两间小楼就绰绰有余了。”
  正当夫妻俩沉浸在甜蜜的憧憬中时,农村的计划生育也正雷厉风行地展开了,“一对夫妻生一胎,优生优育下一代”的大幅标语已贴到了他家门口的矮墙上,随之几个村干部就登门告知:“怀上二胎的妇女各自作好准备,明日一早统一集中,去医院流产上环。”八哥先是头脑里“轰”的一声,随后扭着脸对着已远去的干部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声:“流产个屁,我看你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待村干部到别的孕妇家去后,八哥把妻子拉到面前,要她别的事情都放下,赶快“准备准备”。妻子听了顿时号啕大哭,八哥附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你真是个死心眼、痴婆子,我们得带着女儿连夜一起逃到你娘家去。”
  八哥在与丈人家的人说明情由、统一口径后,又赶早把妻子送到苏皖交界处安徽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中,终于惊魂未定地回到了家。待到妻子生下了孩子去接回家时,乡、村两级的计划生育小分队人员也早就守候在他家门前了。看到生下的又是一个女娃,听到要缴五千多元的超生罚款,还要待妻子满月后一定得接受绝育手术,八哥脑子里先是“轰”的一下,而后就瘫倒在凳子上。他耍赖地说:“钱我交不出,要么你们就把这个女孩抱去。”小分队领头的干部说:“你们要生的孩子反叫我们抱去?你知不知道已经违反了‘国策’?继续顶下去更是知法犯法,你一天不接受处罚,我们就一天不走人,还要和你再算‘追逃费’、‘误工费’、‘伙食补贴费’等等。”乡邻们都劝八哥不要再犯傻吃亏了,无奈之下八哥硬着头皮在处罚书上签字画押,哭丧着脸对围观的众人说:“这要我钓多少黄鱔才能扳回这么多钱啊!”
  八哥躺在床上整整一天没吃没喝,妻子怕他伤了身体,磨破嘴皮地开导他说:
  “破财消灾,交了钱我们过日子不就安稳了吗?”;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也不吃亏,总比别人家多赚了一个孩子吧?”;
  “女儿终究是人家的人,以后我们就把旧房整修一下行了,也省得你再操心造新房是不是?”;
  “唉!都怪我不好啊,老是嘀咕着要你戒烟、戒酒的,我们又不是缺腿断胳膊的人,怎么舒心你就怎么过,还怕揭不开锅?”
  八哥听了妻子一整天的唠叨和劝说,细想想也是挺有道理的,他接着茬问道:“女儿都嫁出去了,可到我俩老了做不动的时候,我们靠谁养老啊?”
  妻子赶紧接他话头说:“着啊!所以你不能耍闷气伤了身体,只要你还是好好地去多钓黄鱔,我把家里的责任田种好,慢慢地聚起一笔钱存在那里,还怕老来饿死不成?”
  妻子的一席话说得八哥茅塞顿开,自此他把钓黄鱔看作是当家产业,每天怀揣着妻子准备的几块面饼,整天在沟渠水滩中转悠,并把钓来的黄鱔直接卖到了城里的各个饭店、餐厅、宾馆、酒楼。每天出门时,妻子又特地在他的衣兜里再塞上一包烟,让他在钓黄鱔时抽支烟悠着点;一回到家,小女儿就小鸟依人地“爸爸、爸爸”喊着亲昵;每到晚饭,懂事的大女儿早就把酒瓶、酒杯、碗筷摆放在了他的席位上。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八哥再苦再累也觉得一身轻松,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一晃几年过去了,八哥乐此不疲地泥里水里、城里店家两头跑,有时也上门送来几条黄鱔让我打打牙祭,顺便在我家里蹭顿饭、聊聊天,可有一段时间怎么就不见他进城卖黄鱔了呢?正当我纳闷时,老伴打电话给我说,他妻子搀扶着八哥到我家来了,要我早点下班回家。一到家,八哥就哭丧着脸对我就:“老兄啊,黄鱔我钓不成了,两只眼睛先是象有东西沾着,后来一天天地模糊不清,现在快看不见东西了,求你带我去看看医生吧!”
  到市人民医院眼科检查时,医生问他干什么职业,八哥回答主要是钓黄鱔,医生说你整天暴晒在太阳下,两眼得了严重的白内障,这是“职业病”!要先住院体检一下,而后再决定做手术。八哥问总共要花多少钱?医生告诉他大概要七、八千元吧。八哥脑子里又是“轰”的一下,而后双手捧着头苦着脸说:“这下可完了,这几年钓黄鱔总共才聚到二、三千元,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读书,瞎了就瞎了吧,我不想治了!”妻子着急了:“你瞎了眼一家人靠谁?你得住院治,我回家磕头打滚筹钱去!”
  第二天医生测血压时,上下压一百、一百六十,过了几个小时再去量,蹭、蹭、蹭血压竞一下子冒到了一百十和一百七十多,住院两天,血压总是越量越高,始终降不下来。医生很无奈地说:“这么高的血压是不好做手术的,你回家休养几天再来吧。”经妻子催迫,几天后八哥第二次住院,可他一见医生的血压器,血压就蹭、蹭、蹭地上去了,如此再三,居高不下。妻子又把八哥带到我家,问这事可怎么办?我想,从来就没听说过八哥有高血压啊,让我送他去市机关医务室量量看,可量了三个时段,血压始终正常。我没好气地冲着八哥说:“臭老弟,你这是在搞什么鬼呀?”八哥哭丧着脸说:“我也控制不了自己,要花这么多钱,一量血压就扎心恐慌。”我只得无奈地向他摇摇头。
  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三天后,我在市报上看到了一则由市红十字会和市人民医院联合举行的、首批为20名白内障患者免费复明的“光明行”活动的消息,就立即去为八哥报了一个名额,再赶到老家通知了八哥,让他到村委和乡政府讨一份相关证明书,赶到城里住院,家里的事就丢给你岳母照顾,一日三餐由我家送饭,只要带着妻子来陪护就行了。说来奇怪,八哥的血压和其他生理指标都一切正常,手术非常顺利,视力恢复如初。从此八哥一家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景象。
  这样风平浪静地又过几年,没料想到他妻子又一次搀扶着八哥到了我家,面带愁容地告诉我:“老兄啊,这下真的是钓不成黄鱔了,小肚子下面鼓起了一个包,痛得受不了,别说蹲下身去钓黄鱔了,身子站也站不直。”我只得同样送他去市人民医院,经医生诊断为“左直疝”,说他整天弯着腰钓黄鱔,把“小肠气”逼出来了,是“职业病”,得住院手术开刀。当八哥得知又要花上五、六千元的医疗费时,在手术前的常规体检时,他的血压又每量一次都蹭、蹭、蹭地直往上冒。八哥也干脆,对着医生说:“还是让我回家吧,小肠气又不会丢性命,咬咬牙挺着过吧。”可八哥回家这几天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又让妻子陪着上了门,见面就央求我说:“老兄啊,我还是来求求你,帮我再打听打听市里还有没有免费开小肠气的活动,我实在痛得熬不住了。”一听这话头,我心里全明白了,料想再送他去住院,还是血压降不下,只好苦笑着对他说:“好吧,自家兄弟就别说求不求的了,一有好消息,我就随手告诉你,回家先好好养着吧。”
  又过了几天,八哥的两个出嫁女儿赶到了我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我说:“大伯啊,我爸这几天小肠气发足,痛得躺在床上蜷成了一个团,我俩看了实在心疼,已凑了些钱要他先来住院,他又死活不肯,说要再等几天你这里可能会有免费的好消息,他要我俩先来问一问。”听了两个侄女儿的诉说,我的鼻子也在一阵阵地发酸,心想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告诉她俩:“在这里吃了饭就赶快回去,瞒着你爸就说大伯刚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开小肠气的免费名额,要他立即来住院,带上你俩已凑到的三千元,其余的钱都由我来垫上,一定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果不其然,八哥的血压仍旧正常,因此又一次顺利地治好了他的病。
  事后,八哥知道内幕后倒也直气,不但如数归还了我垫上的钱,连两个女儿的钱也都一一奉还了,而历经数次的进出就医,“八哥的血压……”,也成了一条新闻,传遍了整个市人民医院。
  时光荏苒,好长时间没见到八哥了,反倒有些惦念他了,可转念一想,他能平安无事,也是好事,谁料想偏偏这个时候夫妻俩又上门了。我猜他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待两人一落座我就开口问,总不是又得了什么病了吧?八哥轻漂漂地说,我又得了“职业病”;我说医院你又不是不认识,那就赶快去住院治病,看病要紧啊;他说我现在已经治好病出院了,特来向你说一声;我说想不到你现在的门路广了,这次是请谁搞到免费名额的?他说我能请到谁?乡下人再不低人三分了,从今以后我谁都不用求了!
  这简直把我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次八哥得的确实也算是“职业病”,医生说他整天在外钓黄鱔,因很少喝水,胆囊里有结石了,同样痛得坐立不宁、夜不能眠的他,就立即来市人民医院就诊,医生见到又是这个“八哥”,就对他说,现在治愈胆结石病是个小手术,只要打个洞粉碎一下就行了,可我们医院一直吃不准你的“血压”,建议他到别的医院去治疗。八哥对着医生嘻嘻一笑说,这次我的“血压”肯定没问题,随手就从口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放到了医生的面前。医生看着本本说,听说农村也要实行医保了,没想到你们那里办得这么快。这次他自己只需交付很少的钱,90%都可随医报销,前后五天就治好出院了。八哥说:“有这样的照顾,我还好意思再来找你吗?”
  听了这一席话,我既庆幸他再一次治愈了这个“职业病”,又为我们祖宗八代的农民兄弟们高兴,连连拍着八哥的双肩说:“老弟啊,以后就别再说是城里乡下的了,农村的好日子也来到了!”我知道他的嗜好,临别时,特地买了两瓶好酒和一条好烟让他带去,算作是我的探病之礼。
  自此以后,八哥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在那个金秋时节的中饭后,退休在家的我正在床上午休,突然听到了八哥的敲门声。站在我面前的八哥,红光满面,眉开眼笑,脚上的那双老解放鞋换上了一双铮亮的皮鞋,一身穿戴整齐,精神焕发,似乎换了一个人。
  “呵呵,你这个臭小子好风光呀,老哥当刮目相看了!”我一边说一边又对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八哥腼腆着说:“别打趣我了,我是特地来请你老两口去喝酒的,顺便还还你们多年来的人情。后天是国庆节,孩子们都放假休息,就定在这天中午,酒席也已订好了,就是城里我卖过黄鱔的那个万家灯火酒楼。”
  我说:“劳你花钱设宴请客,要是血压又蹭、蹭、蹭地冒上去了,我老两口怎么能担待得起?”
  八哥听了几乎不高兴了,他板着脸说:“老兄你就别旧黄历了,我还会有那个血压吗?”
  我连忙让他坐下来向我慢慢细说清楚:
  “黄鱔我不钓了,黄山湖的沟渠、塘坝、滩涂、水池,去年都改建成了水产养殖场;责任田我也不种了,都转包给了种粮大户,每年能给几千元的转包款;上半年村里为我俩办了‘低保’,逢月能领几百元;那次退给两个女儿的医疗费,她俩到社保局私下里为我俩各人开了个帐户,年年缴上一份养老保险金,现在也可按月去领了;俩女婿跑运输的跑运输,做生意的做生意,年年都给我们一笔钱。
  “大外孙女和小外孙都在城里读初、高中,俩女儿家都在城里各买了一套商品房,等装修好了就让我俩搬来一起过,她们说我俩年纪都大了,就不要再去风里雨里的折腾身子了。
  “今年我不是整六十了吗,他们一定要为我做一个花甲大寿,今天一大早俩女儿就催促着上了第一班公交车,在大统华商场为我们夫妻俩里里外外换个遍,你看我这一身穿戴,就是他们采办的祝寿行头。
  “他们办好了事都先回去了,交代我来请你俩到时一定去喝寿酒,说等不到你大伯的亲口答应就叫我别回家,你答应不?”
  我连忙站起来说:“好、好、好,我答应,一定去!”
  在他娓娓道来的话语中,他讲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如痴如醉,感到我们老兄弟俩的见面,像今天这样的心暖气顺,还是第一次!
  国庆节这天的一大早,我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微信中也频频显示着他们一家人行程的方位。我和老伴赶紧提着预定好的三层高祝寿蛋糕,赶到酒楼与他们汇集,在热烈喜庆的氛围中,完成了八哥有生以来的人生第一次寿庆典礼。
  正当我俩准备告辞的时候,只见他的两个女儿不断地向各自的孩子挤眉弄眼比划着,随后这两名中学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向着众人大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好事成双!现在宣布:下一个议程——拍全家福!”同时,大家一定要我俩留下,陪着寻找一家高档照相馆,为拍照参谋参谋。
  我带着他们来到了东大街上的“九九艳阳天照相馆”,请出了认识的那位摄影师,留下了八哥一家的第一张满堂彩。接着,全家人还要八哥夫妻俩单独合影一张,我一看八哥似乎有点扭捏作态的不好意思,这下该是我出面“参谋”了,骂一声“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臭小子”,随即就把他俩拉到了镜头前,几经对镜,数次“咔嚓”,终于留下了八哥夫妻俩的精彩瞬间。摄影师把两份照片输入电脑,让他们赏评,大家都非常满意。摄影师说:“除了在第一张照片上打入‘全家福’字样外,老夫妻的合影照上该题什么字,这要征询你们的意见了。”我说:“就让这两位中学生写下给你吧。”两个外孙不好意思地说:“大外公,我们做晚辈的怎敢为长者题照啊,还是请您老代劳吧。”我只得提笔展纸,略一思索,一挥而就。两个中学生一边看,一边抿着嘴笑,随后伸出了大拇指;女儿女婿们看着都哈哈地笑着说“句句合情合理”;八哥问:“他们又是翘拇指又是哈哈笑的倒底是写的什么话句呀?”我说是几句顺口溜,现在该轮到问你俩满意不满意了,于是就拿起纸来高声唸道:
       
持家劳碌数十载,
       晚年喜逢好时代;
       当年结发无婚照,
       如今花甲秀恩爱。
八哥听了,说了声“讲得倒也句句实实在在,就是感到‘洋气’了点”。
  我要求照相馆将这两份照片扩幅到46×36,一式三份,都制成液晶面、硬底板模式,在夫妻合影照的下部留出一格空白,横排打上这首顺口溜,以便这两祯照片可以挂在八哥
两个女儿家中作个长期留念。一切就绪后,我望着憨厚善良、勤劳质朴、历经坎坷、命运多舛的如今八哥,他是那么的怡然自得,心满意足。同时,我也在内心深处,祝福他——如今的八哥,从此以后:         否极泰来,福寿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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