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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女儿红

2020-11-07抒情散文刘梅花

[原创] 女儿红招招记起我肯定没有我记起她清晰,她是有学名的,但她母亲忘了,她忘了,我们自然跟着也忘了。她没上过学,扫盲班里混了一天,淌着口水睡了两半日。她死活不去扫盲了,死活不去。她说,定定坐着不叫人动弹,瞌睡死了唉!然后又趿拉着鞋东家
[原创] 女儿红                   招招记起我肯定没有我记起她清晰,她是有学名的,但她母亲忘了,她忘了,我们自然跟着也忘了。   她没上过学,扫盲班里混了一天,淌着口水睡了两半日。她死活不去扫盲了,死活不去。她说,定定坐着不叫人动弹,瞌睡死了唉!然后又趿拉着鞋东家西家捣门子。   她不喜欢梳头,但每个女孩对美的渴望还是一样的。那把木梳,豁落老牙,她蘸了清水,使劲梳那干草样的头发。若搁在现在,那种发型可称为时尚:前额垂上几咎发丝,头顶梳得整齐,剩下后脑勺上却乱糟糟一团,实在梳不开了,足可做鸟窝。就用一根红头绳挽住。大概脑后那团乱麻乱到令人忍无可忍时,就被她婶子逮住,大刀阔斧修剪一番,弄成一头短抓抓的“娃子头”,好难看。   招招并不怎么在乎,或者说对美充满了无奈。依旧抄着手挨家家串门,说闲话。偶尔被人家撵出来,也不觉得委屈,脸上平坦坦的伺机再顺手牵点另一家的柴火啊抹布啥的,她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傻事。那时我还小,总认为她比别人少点啥或是多点啥。但具体又说不清。我甚至觉得如果生活中不出现奇迹,她的命运注定就那样子,稀里糊涂地活上一辈子。   在那九户人家的小村子,招招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一抖就笑成一团。她活人的自尊就被别人给笑没了。剩下的只有她不曾觉察的丝丝悲哀。   我那时好惹是非,但从未欺过她。在我稚嫩的心灵里,她太弱过于简单,像一张粗糙的麻纸,不值得浪费我的智慧的。况且她很是巴结我。我放学,有时她就巴巴地站在村口,老远就喊:哎,梅娃子,来我给你背书包。她不喜欢读书,但对上学的我很是艳羡。有时候,又替我把书包背到校门口。下课时,还见她爬在墙头上,淌着口水朝校园里瞅。   招招在整个村子里的存在价值,是笑料,再没有别的了。这是我现在才意识到的。那时,只当她是我的玩伴罢了。她尚且不知道大伙是看不起她,还单纯的认为她是比别人都重要的。女人们凑成一堆纳鞋底说闲话时,话题里少了她哪里能成。   这笑柄的来源一直往前追溯,就到了招招十一二岁那个夏天的早晨。她立在庄门口嚎啕大哭,声音尖锐地扎醒了小小村庄。你想这个九户人家的小村落,能经得住如此惊恐无助的哭声撞击?然而没十分钟,满庄子的大人们笑疼了肚子而省下了早饭。   她那粗心的母亲,一脸愁苦而麻木的母亲,忽略了女儿第一次掉落在地面的滴滴殷红,让吓坏了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初潮抖晒在阳光下。   由于她母亲的木然或者是淡漠,招招在每个月的那几天里惊慌失措,闹下不少笑话。甚至于有几次,她满庄子跑着借那女孩子的必需品。现在想想也挺可悲的,十一二岁小小笨拙的女孩,一个漠然的母亲和家庭,她实在无力面对突如其来的身体变化。但好在她是个极为散漫不用心的人,也不把别人的笑淡当回事,日子过得还算自在。只嗒趿着旧鞋子照样也一天天往大里长,模样越长越还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有一条红纱巾,特别漂亮,招招羡慕之极。她总蹭到我家,说梅娃子,我给你喂猪去,红纱巾借我围一下,就一会会儿。我吝啬的很,死活不愿借给她。我说不行,你会把口水糊在我的纱巾上。她拾起袖口极为操心的抹擦着嘴巴,眼巴巴看我,期望我改变注意。我妈也总笑她,说招招,赶紧找个女婿,先要一条红纱巾。   如果她就这么混下去,长大后出嫁,庄户人家就会渐渐把她淡忘掉,她可退出人们的笑料,过上轻松一些的生活,或者是有点自尊的日子。可命运又给了她一次扬名的机会,她躲都躲不掉,做上三辈子梦都想不到天上会掉下个灾祸。   那年我小学毕业。村里还有个高中生李过过,刚考完大学。整个村,就我们俩学历最高。但是李过过落榜了,被他爹狠揍一通。大约气红眼的李过过无处使气,或者是村里传说的他有些精神失常。总之在那个下午的某一时刻,失去理智的李过过走进了招招的家。   最后是招招几年前尖锐啼哭相似的场景。她立在村里放声大吼,哭着骂着。在我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思维里,这次情况要严重的多,就连低刮着的热风也闭上了嘴巴。我妈说,不许说到外面去,有人问就说啥都不知道。我很惊恐地点点头。   多年后我想起村长和村里那些人们处理事态的绝决,还有那个可怜的女孩和她懦弱的父母。那个村庄是个尊重人才的地方,不能为了一个疲疲塌塌目不识丁的女孩而让另一个公认的人才去进大牢。   就这样,李过过秋天依旧去补习,毫发未损。而招招呢,好一阵子不见,后来依旧软软晃晃的趿着鞋子走路,挑水喂猪,依然粗粗心心地过她的日子。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个村子里住着什么样心理的人们。拿着敬畏学识之心,把弱者当空气一样。我就在这个什么也分不清的村子里居住了十年。李过过终于成了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很是张狂了一阵。但我不是第二个。我离开那个小小村庄时竟然有些留恋。   招招做了新娘,喜气洋洋地坐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大红的衣服大红的头巾大红的鞋子。她要把她自己和她的故事嫁到另一个村子里去。她的心里,是否还残留着当年的滴滴殷红?我的记忆里,她是清晰的大红的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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