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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在城市边缘》

2020-11-06叙事散文透透

《在城市边缘》
透透/文我是一个骨子里潜藏叛逆的人,一种黑色的元素,在我幽暗的血管里悄悄游走,它柔弱,细小,却那么尖锐,如一枚长针,时不时刺破体内的防护膜,从我的口中或情绪里探出头来,使我的目光有意无意迎合那些在抗争中卑微生存着的事物,一
《在城市边缘》
透透/文
我是一个骨子里潜藏叛逆的人,一种黑色的元素,在我幽暗的血管里悄悄游走,它柔弱,细小,却那么尖锐,如一枚长针,时不时刺破体内的防护膜,从我的口中或情绪里探出头来,使我的目光有意无意迎合那些在抗争中卑微生存着的事物,一不小心,又撞在坚硬的现实生活壁垒上,让我深深忧郁,或疼出泪水——

  我一直为远离喧嚣的市区上班而庆幸。呆在城市的边缘,也常有那种“山高皇帝远”、工作起来不受太多约束的轻松感。少了一份紧张,就多了一份闲适,我满足于现状。但自从这片空地被重新规划后,我上班的小院子很快就被建筑工地所包围。说是空地,其实并不空,有一大片菜地和几张大池塘,菜地常年绿油油的,塘里养着成群的鱼,四周是芭蕉林和木瓜树;靠近路边有几户人家,逢年过节时,大门都会贴上楹联,也不受城市禁令,可以燃放烟花炮竹;前面较干的地方是草坪,上面有鸡寻虫,有狗玩耍。从我办公楼的走廊望过去,在开阔的视野里,还可以看到远处郊区民房冒出的炊烟,散漫成袅袅的薄雾,青黛的山峦渐次朦胧,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现在,这里被用来兴建住宅小区。连同被圈进小区规划的,还有我上班的这个小院子,听说今后将用作小区的幼儿园。四层的实验综合楼,先腾空五间房给工程指挥部,其他的暂时不动,但小区建成后,搬迁是迟早的事。一个电话,一纸文书,之前的抗争就这样变得毫无意义,一切都臣服于行政命令。周围的宁静被一下子抽空了,一种失衡之感,使我走进办公室的步子也变得摇晃起来。

  工程指挥部在我们的会议室开了几次拆迁动员和协调会后,民工和机器如期进场,工程的进展是顺利的。几十栋楼房,分成五个标段施工,八台钩机在地上隆隆掘进,五座钢铁塔吊耸立在高空中,巨无霸般的笨重身躯,却承载着发达的现代技术,它们是城市向外扩张和侵占的强大武器之一。沙石和水泥,以及从民工体内流出的盐分,正以强劲的攻势寸寸掩埋和硬化这块土地。迅速升高的楼层,外面是灰色的铁架和绿色的护网,我眺望的目光被阻断,折返,和扬尘一同落在窗台和桌面上,低迷而萎顿;机械轴承飞速转动,齿轮重重地咬合再分开,铁与铁的撞击,金属与土木的对抗,尖锐的切割声,轰隆的锤打声,嗡嗡的搅拌声,声声急剧,一刻不停,它们以高度集合的列队贯穿耳膜,直抵神经中枢……金属的坚硬、锐利和凶悍,充满了势不可挡的力量,对于地面上那些柔弱的东西来说,所有的抵抗都变得徒劳无功,我看到的是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较量。

  一方的溃败,成就另一方的霸业,这是千古定律么?正如城市驱逐乡村,土地的丧失,换来了房地产事业的兴旺发达。而我们,则在这越来越庞大的钢筋水泥容器里循规蹈矩且卑微的活着。
下班。我怀着逃亡的心情离开。
   这一天,终日不见阳光,雨下一阵,停一阵,地面一直没干,云层始终浓厚如被。时间刚过17点,并不算晚,夜色却已裹着重重的秋凉,在我下班的路上笼罩下来了。明天就是中秋节,这样的天气,有多少人与我一样沮丧呢?

  友爱立交是我上下班必须经过的地方。南北方向是友爱路和安吉路,东西横穿的是城市快环秀厢大道。尽管城市楼群正如洪水一般,沿着安吉大道向外涌去,但这里实质上仍是城乡的结合部,是边缘,城市和乡村的气息在这里交融,混合成一股特殊的味道。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大群的农民工在这座立交桥下面等工,他们几乎是千篇一律的面孔和装束:粗糙的双手,黝黑的皮肤,渴望的眼神,头上一顶草帽,肩上一把铁铲,手里一只提篮,里面是一瓶茶水和一只塑料饭盒,身上或灰黑或深蓝的衣裤,留着搓洗不掉的灰土印迹。女人还带着一条半旧毛巾,男人的上衣口袋里,则多了一盒廉价香烟和一只打火机。 他们是如此雷同,以致我每天与他们在这里照面,都记不住一张具体的脸孔,但我却是那样熟悉他们,熟悉他们与三妹一样、在城市边缘草根般的生存境况和生活气味。如果是往常,这个时间我仍会看到他们在这里守候,但今天却没几个人了,他们对这样的雨天比我更失望么?我想。

  中秋看不到月亮有什么关系呢,年年中秋年年月啊。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安慰我。其实,我和许多人一样,对节日越来越漠然。这是源于传统观念的日益淡薄,还是因为市场供应的极大丰富呢?或者是由于对节奏紧张的生活感到疲倦?在这些临近佳节的日子里,我照常只顾匆匆忙忙地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沿街商铺的各种促销活动丝毫打动不了我的心,这个中秋节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单位也只发了两盒月饼和一张100元的购物卡。一盒月饼和那张卡给了妹,本意是想帮一点算一点,让他们自己少花些钱,孩子过节开心就行了。但昨天晚上妹夫却送来一大篮葡萄、哈密瓜和柚子,说是给我们过节的,气得我当场朝他就是一顿训,并扬言今天要把那些水果送回妹的小摊去。我不知当时为什么要生那么大气,看着妹夫像做错事一样地“嗯、嗯、嗯”,我又只好长长地叹息。

  雨又大了,我在桥下停车穿上雨衣继续往回赶。沮丧的情绪像一块不断吸水的海绵,越来越重。交警。小贩。乞丐。街灯。车辆。楼宇。广告牌。绿化带。这些城市的代名词在雨中、在我的眼前晃过,再晃过。一路上,我尽想着三妹的水果摊,担忧这雨照这样子落下去,这个中秋夜谁还会出门呢?妹那些水果又怎么能卖出去?从身旁经过的人,个个都罩着宽大密实的衣雨,匆匆又匆匆,我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也没人知道我在想这些。我们彼此擦肩而过,身影拖着这座城市长长的冷漠。

  我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量让视线再清晰一些,让目光再可靠一点。此时,在中华菜市场里,路灯的光线正从远处射过来,失血一样的白,照在三妹的果摊上,三妹和水果都是满脸的倦容,雨则豆子一样打在遮阳伞上,那嘭嘭嗒嗒的响声,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我不得不相信,这样的天气,看来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好转了。
2007/10/14透透于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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