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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沉默的葫芦丝

2020-11-04抒情散文彭德胜
母亲是在镇上的歌会上认识父亲的。按照风俗,歌会每年举办一次,上台表演者都是全镇吹拉弹唱的高手。那年,母亲的金嗓子打动了父亲的心,父亲的葫芦丝吹乱了母亲的情,歌会结束,他们相爱、结婚了。人们都说,是音乐,当了他们的媒人。一年后,母亲生下了我。
  母亲是在镇上的歌会上认识父亲的。按照风俗,歌会每年举办一次,上台表演者都是全镇吹拉弹唱的高手。那年,母亲的金嗓子打动了父亲的心,父亲的葫芦丝吹乱了母亲的情,歌会结束,他们相爱、结婚了。人们都说,是音乐,当了他们的媒人。   一年后,母亲生下了我。因为我未满月,母亲错过了那年的歌会,乡亲们听不到母亲的歌唱,都觉遗憾,对父亲说明年无论如何也要让母亲来唱几曲。此后几年,母亲都把我放在竹篓里,背着我去参加歌会。带我一起去镇上,是极艰难的跋涉,要走四五十里的山路,中途有一段羊肠路,很难走,一边是高高的山崖,一边是陡峭的深谷,过那段山路时,父亲先把我背过去,把我放在安全地,再来背母亲。母亲胆小,把头紧紧伏在父亲的肩上,闭着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口,还会出一身的冷汗。可到了镇上,母亲快乐得像只小鸟,在山里的小石房里憋屈了一年,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尽情观览山外的精彩。歌会,是她的节日。   母亲和父亲在山里的生活是幸福的。山里的生活单调,上山劳作,回家歇息,仅此而已,他们却能把生活调理得有声有色,一有空闲,父亲就从墙上取下他的葫芦丝,吹奏各种各样的曲子;母亲和着父亲的调子,悠扬地歌唱。两种声音缠绕在一起,飞出小院,弥漫在大山里,是动听极了的音乐。音乐是一块酵母,让他们的爱情越发醇香。   和爱情一同滋长的,还有父亲殷切的愿望,山里太穷,他想为我插上翅膀,让我飞到镇上,甚至更遥远的地方去。母亲每次去镇上的喜悦感染着他,他想为我赢得这样的喜悦,让它伴我终生。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为我挣钱了。他去山上割了荆条,编成工艺品,挑到集镇上卖。他五天去一次镇上,每次天不亮出发,他不舍得在镇上住2元钱一晚的旅馆,回到家时,往往已是黑夜。母亲去山坡上等父亲时,大声地唱歌,他听见了,就远远地和唱。听见父亲的声音了,她才不再焦灼,父亲由远及近地走来了,母亲的歌声才渐止渐息,然后一起欢喜地回家。   可有一次,任凭母亲的歌声怎样翻山越岭地呼唤,也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那天中午,忽然刮起北风,飘起大雪,天寒地坼,冻裂了她的心。她早早地爬上山坡,心急如焚地歌唱。那段羊肠路,让她揪心。她顺着山路走,摔了无数次跟头,摔肿了膝盖,划破了手指,磨烂了鞋底,沙哑了喉咙,爬过了那段羊肠路,一直到了集镇,也没有找到父亲。   三天后,村人在羊肠路下的深谷里找到了父亲的尸体,他被积雪深深地掩埋了,双手紧紧捂着胸部,那个部位,藏着卖工艺品的全部所得——20元8角钱。   那年,我七岁。父亲本说好八岁送我去镇上上学的,却早早梦断悬崖。   八岁那年夏天,母亲为我缝了精美的书包,领我爬过了那段羊肠路,送我去了镇上。此后,母亲经常来镇上,提着竹篮,篮里是雕满图案的石头,卖了钱给我送来,再返回山里,接着雕刻石头。每次去来,都爬过那段羊肠路。   她不再参加歌会,不再歌唱,她的歌喉,和墙上的葫芦丝一样,沉默了八年。   我凭着和母亲一样的金嗓子考入了城里高中。音乐老师告诉我,考大学时,光凭好嗓子还不行,最好会弹奏一种乐器。乐器很昂贵,我买不起,我想起了父亲的葫芦丝。   回到家,我望着洁净如新的葫芦丝,沉思很久,才敢对母亲说了心事。母亲取下葫芦丝,轻轻擦拭抚摩,良久,她说:“以后,我教你。”她把葫芦丝放到嘴边,吹出了动听的曲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是父亲的葫芦丝,母亲却吹得炉火纯青,我疑惑地看着母亲,她停止了吹奏:“你父亲的曲子早刻在我心上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心里吟唱。我不敢吹,我害怕惊扰了你父亲,他在做着送你上学的梦。”   八年来,母亲一直用葫芦丝祭奠着早逝的爱情。为了延续父亲的梦,胆小的她一次次爬过羊肠路,扛着沉重的石头为我换钱;为了延续父亲的梦,她缝补悲伤的心,打破了八年的沉默,让葫芦丝重新开始了歌唱。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爱吧。以她为师,什么样的乐器弹不到极至呢!我接过葫芦丝,在母亲爱的目光里,开始了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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