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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学校生活及其他

2020-11-01叙事散文杨德记

学校生活及其他小镇的夏天更富有色彩:明亮的天空,苍绿的小山,穿梭的行人,暴涨的河水,还有短衫花裙的男人女人,像一团浓墨重彩的油画。相比之下,冬天让人冷静,但更多的是荒芜和颓唐,我常臆断的揣测,冬天应该是属于诗人的,像那忧郁的天空,残缺的枝
学校生活及其他   小镇的夏天更富有色彩:明亮的天空,苍绿的小山,穿梭的行人,暴涨的河水,还有短衫花裙的男人女人,像一团浓墨重彩的油画。相比之下,冬天让人冷静,但更多的是荒芜和颓唐,我常臆断的揣测,冬天应该是属于诗人的,像那忧郁的天空,残缺的枝叶,多多少少就是感伤的诗句吧。在夏天,我们可以走出去,那些在阳光的刺激下,暖色调的花朵,青绿欲滴的树叶,还有躲藏在洞穴成天唱歌的虫子,一不小心,你会毫无设防地走进一片淋漓尽致的私人世界。   坐在我住房门口,可以看到进出学校的每一个人。再向稍远处望去,是一座大桥,小镇上忙忙碌碌的行人,来去匆匆。我经常可以看到一对老年夫妻,据说是上海下乡知青,他们在小镇支教一辈子,放弃返城的机会。从去年开始,男的开始拄拐杖,本来厚实的腰瘠已如弯弓一般.他们并排慢行,顺着河沿,踩着水泥道,向镇中心走去。他们呼吸着这个小镇夏季的空气,一句话也不用说。傍晚返回时,他们手里多了几个方便袋,那是他们的晚餐。有时是豆腐、有时是花生米,也有鲫鱼或卤鸡腿。我一直很遗憾,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只是象征地习惯地问候过一两次“您吃了吗”,仔细想来,我可能是不忍心划破他们美好的和谐的二人世界,像池塘里相互依靠的荷花,或者一幅无瑕的画。   我时常无声地羡慕,让我赧颜的是我的双眼。在这个阳光过剩的夏季,我有时也走到大桥上,伏着栏杆,看哗哗而过的流水,夹岸的杨树,展翅的飞鸟,还有汗流浃背的农人。我等待着凉风的到来,像泉水一样,湿润心底,驱除蠕虫一样的躁热和烦忧。我甚至羡慕那些玩耍的孩童,可以大声地吼叫,无所顾忌地歌唱,他们光着身子,鸭子一样跳进河水,过分地开着玩笑。时间真是一道可怕的分水岭,我们肉眼看到天空的星星,应该还是昨天的那颗,然而却又无限地陌生了,就像眼前的孩童,到底是不是昨天的自己,我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微笑的声音。   一九九八年的单身时光,我和学校姓王的年轻同事形影相随。那些日子,我偶尔读一读海涅巴掌大的诗歌集《青春的烦恼》。我能用一只手把整本书握在手中,这样的好处是,每当有人突然造访时,我可以迅速遮掩回避。他翻看我摆在书桌上的各类书籍,有时把两元一本的《短篇小说》拿回家看,他问我发表在报刊上的一个散文标题中“闯”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微笑,知道他无意于明确答案。他让我放下书,跟着去他家玩。他家在街尾,他告诉我以前原本住在街中心,因某些原因搬家,要不现在也可以家财万贯。我们热衷于行走在大街上,昼夜之间,说不清自己到底要找什么,脚步却急急忙忙。他在街上认识很多人,从大老板到小混混。如果要我现在概括一九九八的青春形象,大概就是香烟掺和着酒精的气味,满身的汗臭加上不可一世的自负。他说别人给的烟一定要拿着,否则就是对他人的不尊,别人倒的酒一定要喝了,否则就是不敬。夏天的舞厅灯红酒绿,王老师带我去小镇唯一的舞厅,音响雷动,人影攒动,我极不适应这紧凑的鼓点和轻曼的舞姿。我们坐在旁边观看,他指着一个我们熟识的人说,看看那个,五十岁了,就是喜欢和小姑娘跳舞,还是要好好学习。有女孩过来邀请,他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杨老师,很会写文章的。我一语双关尴尬地摇手说不会,让他们配对去跳。舞池恍惚的人影歌声让我自感窘迫,我迫不及待地逃离,那里氤氲着灯光酒水胭脂欢笑的气息让我呼吸急促头昏脑胀。来到大街上,夜晚的轻风一浪盖过一浪,夏季的躁热和郁闷突然烟消云散。昏黄的路灯下,我的身影越拉越长。不要以为我们是蒙混进神圣教师队伍的地痞,王老师的语文课讲得极好,在全校语文老师竞讲中还得过奖,他的三笔字像雕刻得印刷体。但作为代课教师,他的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年。接着结婚生女,领着每月三百元的薪水。偶然一次,我到他的新房中,他正手捧《宋词赏析》。他悄悄关上书,向我诉说境况和设想。像他一样的代课老师,一个接一个地都被辞退,难道自己还要等到别人来给自己下岗吗。他终于离开学校,到县城找到份月薪千元工作。我再遇到他竟是几年之后,他用了一个“混”字来总结现今生活状态。但我们又怎能给生活掐手妙算呢?   二000年以后,我开始能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用平稳的心境去审视进入眼睛的一景一物。似乎懂得,那些丢失的事物,已经随着时光的滴答之声烟消云散。我感觉自己变化最大的就是,远离了烟酒,对校园以外的事物越来越陌生。其实不久,大街上的舞厅也关了门,拆去了耀眼的整夜闪烁的招牌。据说有一处隐蔽的红灯区也开门不过一月就停封,不知道是冷清还是人们的唾骂,或者政府的压力。有一段时间,我们不约而同地为工资发愁。先是一个在学校工作了近二十年的老师南下广东。紧接着,陆续来过一些刚刚师范毕业的学生。但他们无法享受与国家正式职工的同等待遇。一个我的老乡,结婚之后也随之南下,两个天门年轻老师,工作半年便不辞而别。还有一个工作不到两年的女老师,热情地把我们喊到他家里吃饭,后来离开学校,接着听说她父亲患癌症去世。
  此后的生活我只能用重复来形容。我开始写为工作为生活所必需的论文,我也参加全镇全县的课堂教学比武,研究我手中反复的教材,不一样的学生。我更多的与学生在一起,我不苟言笑,眼光里处处是课文、试卷、作业本。偶尔有一天,我收到一封来信,是我所教的第一届学生。她是一个脆弱的女生。她在信中叙述着往昔的学校生活,她说她是一个成绩难以启齿的学生,甚至感觉有点对不起当年我的教诲。她诉说着我曾经对她的鼓励和期待,但现在只能在异地打工谋生。她没有在结尾署名,她断定我已经记不起她是怎样的一位学生了,她说那时的学校生活很少有人能记起她。事实上,我面对此信,全然不知她所描述的一切。但我心中有莫名的快感和欣慰。接着收到的是一张贺卡,一个在荆门龙泉读书的学生,这是全市重点高中,他在祝福里洋溢着喜悦和感恩。第三位是一个中考失利的学生,没有进入理想的学校,她的来信虽伤感但也满怀信心,我记得还曾经给她回信,可内心总感遗憾,多好的学生,她的失利有没有我的失误呢?   有一次,我遇到最顽皮的一个学生。我站在路边等人时,他快步跑过来,边跑边喊杨老师。我认出他,前不久曾无意中得知,他父亲因心肌梗塞病突然去世。看到他的形象,头发金黄,似乎有炸弹在头顶爆炸过一般,我甚感惊讶,但话没有迸出嘴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毕业的学生可不是在自己的课堂。我微笑着,习惯地伸出手,热情地问候。他情绪很激动,只顾自己述说。他说现在上海学习美容美发,虽然才半年的时间,但收获很大。师傅很看重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小领班。他说在上海做一个头发可以达到一千五百元,但他现在还要继续学习,他自信很快就会达到这个水平。他说现在懂事了,绝对不会像以前读书那样消磨时间,至于打架、抽烟喝酒更不可能发生。他甚至嘲讽大街上无所事事的小青年,说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一棵即将死亡的小树,虚度光阴。他拿出一个笔记本,让我留下电话。他说这个笔记本全是平时学习的笔记,我看到里面写的全是关于苦难与生命,自律与奋进的名言。他父亲曾是一个米厂的老板,如今人去楼空,他们只得搬回老家。妹妹读书,母亲种地,从生活的蓝天突然跌入苦难的深渊,他稚嫩的身体竟撑起了一个家庭。   去年暑假,学校为抓生源,提前在八月中旬开展新生夏令营活动。我所带的班级前来开展活动的学生已是济济一堂,但仍然有各种关系在送进来。学科老师让我把好关口。我权衡轻重,能躲就躲,能推则推。一天早上,我来到教室门口,已有一位学生提着行李站在教室门口,旁边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母亲。那妇女看我从教室出来,急忙走上前,嗫嚅着说,我的孩子能到您的班级吗?我语气绝对地说不行,您看我们教室已经放不下一张课桌了。她又面有难色地说,您看,也不多我们孩子一个。我再次拒绝她。我回到家,直到中午,她还站在学校门口,汗水淌在她脸上。她看到我,脸上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她向我问好,又说孩子绝对是很听话的那种,一定不会给我添乱惹麻烦。瞬间,我感到她身上的热情像这个夏季的太阳,为了自己的孩子。我突然心生同情,像她一样在校门口拦住我,比起那些施加垂直压力的领导,似乎亲切了许多。在家辛苦劳作母亲的身影从我脑海一闪即逝,从眼前这位母亲身上,我嗅到自己的童年,还有过去艰辛的求学生涯。我吞吞吐吐地说,那,那您把课桌搬进教室吧。她点头弯腰地对我感谢,我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同意了唯一没有经过其他途径进班的学生。
  后来的很长时间内,我不再上街游走,而习惯于坐在寝室里,用那些圣洁的文字打发时光。单身寝室除了衣服就是书,还有窗外一片绿茵。只有到下午,阳光才能伸出触角,从窗口探进来。那些灰尘和蜘蛛网,多年以前的明星画只留下放大的脸庞,也随之明亮。我喜欢这种随意,自由简单,赤裸的生活。外面是一片菜地,老师们课余精心侍弄的乐园。一些间断的日子,我曾经一个人早起,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里晨跑。我绕校园外围跑一圈,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花坛的瓷砖上,呼吸着校园含着露水的空气。但这样的日子似乎很久远了。   学校重新装修,教学大楼焕然一新,外部涂料是那种柔和的黄,与清晨阳光一样的色彩。从教室向外看,可以望见飘荡的白云及更远的天空,飞鸟在翱翔,有时雨水打落下来,溅在校园的樟树上,夹杂着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声音。我看到走动的学生,壮志凌云的豪情,以及青春的笑容。   我现在的居所与学校邻近,所有的校园气息仍然源源不断地涌来。我站在后窗,下面就是一条河流,流水声已成为习惯,就像我习惯了学校。我所记忆的那些人和物,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远望那些忙忙碌碌的农人,他们低头弯腰中,也是全然忘记一切,心中只有他们的圣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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