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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嫂子

2020-10-31叙事散文寂寞沙洲

嫂子中午刚休息,家里的座机响了。我睡眠质量差,只要被打扰醒了,就再无法入睡,下午上班就状态很差。而打家里座机的几乎就是两家的亲人。家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习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是轻易不打电话的。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他哥的声音:你电视台有认识的人吗
嫂子    中午刚休息,家里的座机响了。我睡眠质量差,只要被打扰醒了,就再无法入睡,下午上班就状态很差。而打家里座机的几乎就是两家的亲人。家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习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是轻易不打电话的。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他哥的声音:你电视台有认识的人吗?你在电视上登个寻人启事吧。你嫂子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我担心不要有什么问题。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我没有认识的人,你们都看不起她,感觉他多余,走了不正好吗?她一字不识,如果出了人命怎么办?”电话那头沉默了,自己又觉得有些过分了,其实他哥夹在中间也很为难。我就说:“她出走时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他哥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因为那天我去犁地了,家里的其他人都在打场,没有人看到她穿着什么。”我就气呼呼地说:“那让我怎么写啊?”   挂了电话以后,心里说不出的痛,那点残存的睡意早就被这样电话冲淡了。其实我的同学就在电视台,可是心里感觉总觉得说不出的不平。   躺在床上,嫂子的身影似乎渐渐清晰了,快两年我没有见到她了,我不知道生活给了她些什么,让她在无奈之下选择了离开。今年她应该五十岁了吧,此刻,她到底在哪里?   记得第一次走他们家的时候,那一天,婆婆和嫂子都上地去了,婆婆听到我去了,一脸汗水回来了。婆婆看上去宽厚而慈祥,回来就忙忙碌碌进了厨房,又是杀鸡又是杀兔子。    那时婆婆家正养着一种兔子叫哈白兔,满院子都跑着兔子,像一个个雪球在滚动,那个农家小院似乎到处都流淌着生命气息。等饭快做好了,我走进厨房,看到了正在烧火的嫂子。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匆忙低下头,脸上写上了卑微和难为情,婆婆淡淡地说:“这是大媳妇。”我就说:“嫂子好!”她居然紧张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那一刻,我看到她瘦小的身材,苍白的脸,潦草的穿着,她就是一个农村最朴实的妇女。    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家的人都来了,感觉其乐融融,就是没有见到她嫂子。我就说:“嫂子呢,过来一起吃饭。”婆婆说:“你不用管她,她在厨房里吃。”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泛着一种淡淡的不平。    后来听老公说,他哥和他嫂子是自由恋爱,在一起修水库的时候谈下的。他嫂子没有父母,没有进过一天学校门。一直和哥嫂生活在一起,几乎娘家所有的粗活重活都是她的。尽管她个子小,可是力气大。他们家的人嫌她嫂子相貌平平,个子又矮,不大愿意,可是也没有强烈反对。   嫂子嫁到他们家的那一年,正是包产到户那一年。他们家的生活可以说蒸蒸日上,那时,除了拥有了好多土地,他们家还买了那个村子里的第一台钢磨,买了第一榨油机,粉碎机。机器多了,人自然很忙。她的嫂子嫁来之后就是家里的最主要的劳动力。她的生命就在那片土地和那些机器之间散发着勃勃生机。她的青春也在那些轰隆隆的机器声中悄然绽放又悄然凋零。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家里大少事情不用她参与,她尽管劳动尽管出力就行了。   第二年,嫂子生下了孩子,那些粗糙的劳动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做属于妈妈的那些细致的活,除了喂奶,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婆婆做。等生下她女儿的时候,那一年,婆婆唯一的女儿在生孩子时候难产死了,并且对方不要孩子,嫂子听说以后什么也没有说自作主张就去抱回这个孩子。    女儿死了以后,能干利落的婆婆两年多的时间精神上完全跨了。她无法下床,甚至常常半夜里起来在黑夜里寻找她女儿的身影。那一年,婆婆才四十二岁。孩子抱过来之后,嫂子很果断地断了她自己孩子的奶水,就把那个孩子奶上了。好多人说她傻,她只是淡淡说:傻什么呀,我的孩子她没有奶水,可是她有妈妈,而这样孩子既没有妈妈又没有奶水太可怜了。后来,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就叫她妈妈。   我结婚之后,到他们老家的次数就多了。每次去,她总是从地里回来就匆匆进了厨房,很少说话,尤其和我说得更少。可是每次我要走的时候,她很早就起来,准备好面粉、洋芋、水果等,还亲自背上送到车前。尤其到了农忙季节,我到他们老家去,偶尔到地里去,看到她挥汗如雨,她的皱纹里都流淌着汗水,她的凌乱的头发里落满了尘埃,她的粗糙的手几乎就写满了岁月走过的痕迹。她从来不注意打扮自己,也没有时间打扮自己,只要睁开眼,等到她的就是千篇一律的家务,她那张瘦小的脸常年被那一方头巾遮着,我看不到她有过很明朗的笑容。她挥汗如雨的时候,我总是穿着裙子站在地埂上,看蓝天白云,看绿油油的土豆,看金黄的麦浪,嗅着那田野离熟悉的味道,那些农活都离我很遥远了。她总是说:“婶婶,你去家里看书吧,我们乡里太阳毒,别把你晒坏了。”那一刻,心里有酸酸的温暖掠过,其实,我也是乡下的太阳把我晒大的。只是后来,我离土地越来越远了。    有一次,我们回老家,婆婆不在。嫂子便显得有些慌乱,她匆匆忙忙去煎了鸡蛋,我本来就不喜欢吃煎鸡蛋,可是面对那分热情我无法拒绝,我在她的关爱下就把一大碗鸡蛋吃了,尽管对我来说却是太多了,可是我不好意思剩下,她看着我吃完,就一脸的满足忙忙碌碌去杀鸡了,在她的眼里我就是最尊贵的客人。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给我煎了五个鸡蛋,所以老公经常取笑我说,我如此瘦小的女人,怎么可以吃得下五个鸡蛋。   后来,学校给我们做了校服,我平时就很少穿西装,那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就把那套西装送给了嫂子,她拿在手里磋磨着,脸上的那种表情无以言表。她说,她快一辈子了,还没有穿过那么高档的衣服。其实,后来,我从没有见她穿过,如果家里去了人,她就拿出来说,是我买给她的,那声音里都渗透着满满的幸福。   一天天,一年年,繁重的体力劳动挤压着嫂子的青春,嫂子几乎是未老先衰了,她的白发开始肆意长了,她的皱纹似乎也毫不客气地占领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的腿开始没日没夜地痛。有时割麦子时,她就跪着割,我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说,我们庄稼人哪有那么娇贵,再说了,还要存点钱给孩子说媳妇呢。   后来,随着嫂子的衰老,她的孩子都长大了。前年的时候,嫂子当上了婆婆。她的儿媳妇和她一样,不认识一个字,可是,她精明,她厉害。她进门的那一天,她就当上了那个家,并且就看不起婆婆,她从来不叫一声妈。    嫂子就那么低眉顺眼地卑微地活在媳妇的脸色里,她似乎没有了尊严,没有了自己。她几乎没有一句话,媳妇不干的粗活重活她都默默承当了。每天天不亮她去给媳妇生炉子,给烧炕,村子上的人都说嫂子没有出息。她什么也不说。家里就一点点小事她似乎也做不了主,甚至用粮食去换几个大白菜她都要用怯怯的表情去请示儿媳妇。   就这样过了一年,她没有听儿媳妇叫过一声妈,媳妇怀孕了,她依然把好吃得留给媳妇,那粗重活留给自己。    后来,媳妇生孩子了,嫂子自然当奶奶了。她开心却无处诉说,就把那分喜悦默默挂在脸上,。可是,媳妇就不让她碰孩子,这是嫂子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的。可是嫂子依然喜欢自己的孙子,她趁媳妇不注意,就去偷偷逗逗孩子,如果让她发现了,就会招来一顿恶骂。嫂子就在那种冷落和谩骂中一天天没有了自己。很多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手脚没有以前麻利了,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她依旧一个人在厨房里蹲着吃,她一辈子几乎没有在人面前吃过一顿饭。   去年,我们去的时候,嫂子没有当年那种当家作主的感觉了,她不能理直气壮地给我煎五个鸡蛋了,更是不敢给我杀个鸡了。她在那个家里彻底没有了地位。我们走得时候,她什么也不敢给了,我才知道嫂子除了干那些笨重的活,她几乎就是个多余的人了。那天晚上,我和她睡,她就是一个劲的流泪,我知道她心里的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也难过的不知道说什么。也许在那个家庭里,也有快乐,可是快乐都是大家的,苦难才真正属于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她一夜辗转反侧,她说她的腿很痛,医生说也许是类风湿关节,我说,你好好看啊。那一刻,我就感觉她像个祥林嫂了。    前几天,老家来人说,她被儿媳妇骂了,也许是儿媳妇的语言杀伤力太强,那段时间正好是农忙季节,她忙里忙外,在家里又没有一个人重视她,她气得就流着眼泪离家出走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说不出的痛。她50岁了,腿脚又不好,又不识一个字,她到哪里去了?去年的时候,她说,家里修了房子,借了许多外债,她去新疆摘棉花。谁知道在回来的时候,一上车,她就被人踩倒在走道里,许多人就从她的身上踩过,那一刻她感觉她完了,她没有命了。就在这时,一个老人大声喊:“踩死人了。”战警才匆匆忙忙赶来,把她从人的脚下救起来。可是,她的同伴却走散了,几十个小时的路程,她没有敢睡一眼,每到一站她就问周围的人,她怕错过站点。   下了车,天没有亮,她就一个人扛着行李坐在车站门口。这时,过来了个小伙子在她身边仍下了一沓钱,朴实善良的嫂子哪里知道那是骗局,她就匆忙捡起来去追人家,结果让人家把五十天辛辛苦苦挣的1300元钱骗走了。那一刻,嫂子哭得声嘶力竭,因为只有她知道,她的那点钱来得多么不易。   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照片,看到她满脸的悲戚,她流泪的场面,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一生没有见过任何世面嫂子就这样出名了。   可是,回到家里,嫂子依旧过的很不好。她和儿媳妇把家分了,可是矛盾却没有分开。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让矛盾一级级的升级,我也不知道责怪谁。嫂子说话欠考虑,可是精明的媳妇总是抓住她的一句话就把她指责的哑口无言。    我其实也知道她离家出走了,可是由于工作忙,我也偶尔想起,但也懒得去问,让他们着急去。一晃就九天了,我才忽然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中午,我无法入睡,她到哪里去了,她出门时,身上有没有钱。   下午上了班,正准备给同学打电话,老家来电话了,说,你别登寻人启事了,我们村里有人打电话来了,说她在新疆摘棉花呢。那一刻,我忽然感觉说不出的一种踏实心酸,我似乎看到了嫂子那苍白的脸,那卑微的深情,那切切的眼神,我似乎看到瘦小苍老的嫂子在那棉花地里用那双粗糙的手采摘着那渺茫的希望。   挂了电话,一种涩涩的酸楚就在心里一点一点蔓延…… 200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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