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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退回大海的旧浪

2020-10-31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同事说,金龙有我喜欢的鞋子:高跟,秀气。听了这话就动心,然而一直出差,回来已是两周后,赶去金龙,却没有找到。只得出来,沿着街边走,一直走到尚义街。尚义街的出名,缘于它的花。我却不是那么向往。有一年,情人节前夕特意到尚义街,有家店种着小小的玫
  同事说,金龙有我喜欢的鞋子:高跟,秀气。听了这话就动心,然而一直出差,回来已是两周后,赶去金龙,却没有找到。只得出来,沿着街边走,一直走到尚义街。尚义街的出名,缘于它的花。我却不是那么向往。有一年,情人节前夕特意到尚义街,有家店种着小小的玫瑰,植株小,花也小,香味却浓郁。同伴问买不买,我想了想,还是放下。家就住在景星街花鸟市场附近,我不想舍近求远。同伴买了一大抱香水百合,凑近花朵,深深嗅一下,抬起头来冲我笑:真香。我也笑。   有段时间,每年都会到尚义街,同伴说那里的大排面非常好,当然我们不是为了大排面,而是为了头发。我们一行三人,去那里烫头。至于烫得如何倒在其次,同伴迷信那里罢了。   那时我们凡事三人行,吃饭、买衣,闲聊时的话题私密到了如果有情人,会不会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有时周末也在一起,包饺子,蒸螃蟹。   一个下午,我们一起逃班,去郊外找荷花。一路走呀走,看到了荷叶,看到了水塘,就是没有一朵荷——季节早过了。那晚,我们到驼峰客栈的露天酒吧,喝酒。我们中间,有人是千杯不醉,如林丽,有人一沾酒必然喝到醉,那是王佳,我呢,一杯酒放在身前久了,不喝也醉。那晚还有一个人,张毅。他是惟一的男士,我们却喊他姐妹。这么称呼,是因为在他面前,我们已放任得什么话都不回避了。   在驼峰,我吃爆米花,林丽和张毅喝啤酒,王佳要了许多鸡尾酒,名字各异,颜色不一,她一面叽叽咕咕地笑,一面一点点地抿,这样也一杯接一杯。王佳就这样,一喝酒就不懂得节制。一次在外面应酬,头儿示意席间几个女子去敬酒,我低头做不见状,林丽去洗手间,王佳拿起精致玲珑的酒瓶站起来,一人一人地敬,有人强硬,怎么也不喝,王佳二话不说:“你不喝我喝。”如此一来,不知喝了多少,众人散后,我点点酒瓶,竟有七瓶之多。那晚王佳醉得不醒人事,差点要把她送医院。然而再遇类似场合,她仍然会喝多。这晚不用应酬谁,我试图阻止她,王佳不开心:“是醉又不是死,有什么关系。”张毅冲我使眼色:“醉就醉,我陪你。”王佳高兴起来,过去搂住张毅:“姐妹,来,干一杯。”林丽也隔了桌子向他们举杯,不一会,就都喝到了兴头上。林丽开始说和老公的感情纠葛,他们差一点就离了婚。张毅则说自己的初恋,然后不停地说一句话:“你娶的人不一定是你爱的,你爱的人你不一定娶回去。”我不说话也不喝酒,一粒一粒地吃爆米花,但不一会,头就晕了,接着就开始笑,说星星真多,说大楼上的灯光真漂亮。说着喝着,夜就深了,张毅说:“你怎么也得喝一点。”我端起身前的啤酒杯,一饮而尽:“今晚就这点,我不能再喝。”   回家时,王佳哭了,她刚失去了自己的恋情。她一面哭一面拨那个人的电话,我第一次见女人嚎啕大哭:嘴张得可以放进一枚鸡蛋,眼泪流得像水一样,我呆呆地看她,不知所措,林丽则低头饮泣。张毅抢了王佳的电话:“不能打!事情到了这一步什么都得自己承担。”那晚怎么回到家的我忘了,只记得王佳一直哭一直哭,林丽没有一丝醉意,却伏着一棵大树吐了,我问她是不是怀孕,她说才不是。张毅一人一人地把我们送回家。   那个秋夜,我们如斯友爱。   我向来告诫自己,切莫把同事处成朋友。但有时是无奈的,生活的节奏使得没有和旧友着对一杯茶,看阳光一格一格移过窗棂的闲瑕或心情。有时相遇,每说起什么,都要细说从前,解释根由,于是宁可牵挂,也极少相聚。那面虽深厚,却对今日今时生疏,这里天天同进同出,互述日子中的碎屑,彼此熟悉得连对方新购了件什么款式的内衣都知道,时日一长,好像成了朋友。   冬天快过到尽头时,单位准备组织职工出去春游。会上,王佳和林丽意见不合,王佳每一个提案,林丽都要反驳,又不说自己的想法,就等在里那挑王佳的刺。这种状况,在我们仨人间,尚是第一次出现。王佳完全没有办法应对,看着自己的提议被林丽用尖刻的言语一个个否定,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外出开会的我回来才得知这事,忙请她俩出去吃饭。一再说:“倘若我们仨不团结,在单位就无立足之地了。”   我只想息事宁人。其实对林丽已有防备,年终考核,我的最低分就出自她的笔下。年终考核是最可笑的一件事,它和工作实绩没有任何关系,只和人缘密切相关,明知这样的分数从来不作数,但年年都要这么来一次。过去三年,我们仨人心照不宣地为对方和自己打上九十八分,以保证不会被某些低分拖到“不合格”一栏。据说,连续两年被评定为“不合格”就自动下岗,虽然从没有任何人下岗,但谁也不愿以身试法。   就在这一年,考核表交到办公室后,我被一同事叫过去,她拿出一张表来,指了上面的一个数字给我看,不细细看我就知是林丽的字迹,那里写着七十五分。她说:“这是你今年得到的最低分。”我笑:“知道了。”   由这个分数,我知道八月份的竞岗是难关。早有朋友同我说:“竞岗前我以为自己有许多朋友,竞岗后才知道我只有自己。”他让我切莫掉于轻心。   但情况不乐观,林丽开始往头儿的办公室跑,有时帮头儿打扫卫生,有时帮头儿扫描照片,这样到了春深,事情就越发可疑了:她每次离开头儿的办公室,我就被喊过去谈话,诸如为什么某篇文章不同时挂两个网,又或为什么今天某个栏目全是同一地方的文章……开始我愿意解释,后来烦不胜烦,只答声好就退出去。这时林丽已会来同我说:“头儿说了,这事让你来做。”说着就把她手头的活直接放到我桌上,有时还会代头儿来传话,说某单位的网页怎么还没有做出来,而那网页与我无关——林丽和头儿去采访、拍照、收集材料,我全然不知。我不分辩,也不解释。   其实在四月初,我已知道前路荆棘重重。那时开一个会,单位被点名达四次之多,甚至就在大会上,主席台上的人介绍某一网络公司时,说那是我们单位的技术支持,而我们单位,该专业的人士就有六人之多。坐车时,遇到副厅,他问:“怎么三月份开全省工作会时你不来?”我说:“我们没有收到请柬。”其实不是的,当时我就去请示头儿,头儿说:“没有请柬我们不去。”我身边坐着小何,匆忙间她帮我解释:“头儿没有发话,我们什么会都不能参加。”晚饭时,我和小何去敬酒,副厅说:“你们单位有的人非常不像话,你们俩倒是好的。”   小何问我:“那个‘有的人’是谁?”我没有心情猜测,因为已预知了很多事会因这个会而改变,如我的岗,如小何的岗,如论事情是否与我们有关,都得背负起这个会议上的所有问责。当时我还想,这也好,不用考验我们的友情,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情谊。   六月,单位的人外出吃饭,林丽戴了套新首饰,我问:“谁送的?”她说:“我姑姑。”过一会,王佳进来,又有同事问林丽的首饰,她笑得有几分娇媚:“老情人送的。”这话一出口,王佳立即色变,整个晚上都不说一句话。   这段时间,头儿没有动不动就把我叫去训话,林丽也不再当头儿的代言人,我和她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缓解了。王佳和林丽却又僵持住,几乎连话都不说了,我也没兴趣再为她们调解,就这样任着日子走过。   八月,王佳成功地竞上自己想要的职位,林丽十分失落,悄悄同我说:“枉背了名,却没得到好处。”我不明白这句话指什么,也不愿知道更多,只是陪笑。头儿则找我,让我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岗位。   我想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依然能仨人行。岗位一宣布,就把林丽和王佳请来家里吃饭,依然又说又笑,还喝了酒。王佳愈战愈勇,离开时竟还要去酒吧再喝一场,林丽陪着她。我头晕晕地站在楼下送走她们,有几分开心,认为过去的好时光又回来了。   但很快,王佳就告诉我:“林丽竟同人说我抢她老公。”我惊讶,继而大笑,这根本是天方夜谭。林丽当初闹离婚,就是因为她老公太不堪,夜夜留连在麻将桌边。王佳曾陪林丽沿着盘龙江,找遍桃源街的茶室。   王佳说:“以后不管怎样,我还有你,你也还有我。”我笑:“那当然。”   林丽,只是过往了。   然而,有同事问我:“知道竞岗时,你的最低分是多少?”   我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方笑:“有件事你一定得知道,你的最低分是你最信任的人打出来的。”我提起了兴趣,连猜了五个人,对方不让我再猜下去,说了王佳的名字,然后说:“她为这个职位付出了太多,你的分数,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同事加上这一句,并不是要我谅解王佳,而是用语气里的不屑,想让我知道另外更不堪的事。我不想追究到底,笑一笑:“就当你从没有告诉过我,我从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我知道我的最低分,那个分数,比林丽打出的还要低十五分。只是我不知道,它出自王佳的手。   倘若真有不透风的墙,我希望它围着我。然而世事不能如愿。我们单位在十九楼,窗外不停的呼呼声,就是风在空中回旋。我站在窗前,看不到任何一缕风,只见尘世繁复,远山苍茫。我不停地问自己:你疼吗?你感觉到疼了吗?曾经,我清晰地听到心脏摔落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那种破裂,纵然是轻微的一声都能够在体内某个柔嫩之处深深地划开一条口子。但现在,我只感觉到空空荡荡,没有疼,一丝也没有。   我走到一位同事的桌前,低低说:“我今天才知道。”   他是我的学弟,关系一般,但我知道能够对他说什么。   他有几分讶异:“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想了想才又说:“以后自己要小心。”   我点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面不改色地和王佳继续做着朋友,一同吃饭,一同外出。
几个月后,突然得到通知,我将被调到同系统的另一个单位去工作。   我立即把张毅叫出来,说时有几分无奈:“又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了。”   已很久很久,我们不再喊他姐妹,我也不清楚,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这时,他只说:“以后,不要妄想在单位里找朋友。”   这样浅显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人对友情的向往是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我对此无能为力。   到了新单位,一年、两年、三年,又和同事成了朋友,我们一同去逛街,一同去吃饭,依然仨人行。年终仍然考核,却不打分,只划分优秀、合格、不合格。今年考评完后,我的上司兼朋友兼姐姐问我:“怎么不为自己打优秀?今年你离优秀只一票之差。”我笑,不说话,心里非常清楚,她们一直在“优秀”那一栏为我打勾。我看淡这一切了吗?未必,只是更懂得了珍惜,友情和爱情一样,可遇不可求。   刚调离原单位时,在电梯里遇到副厅,他问:“新单位比过去的单位好许多是不是?”我唯唯诺诺:“是的是的。”却不敢问,是不是他把我调走。后来又遇到副厅,他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我笑得明朗:“是的。”我依然不问,究竟是谁,把我调走。
今年,小何也调到了新的单位。   林丽在除夕之夜,会转发很温馨的短信给我,我一声不吭,立即删除。有时路上远远见到她,就匆匆避开,我对那一切,仍然心悸。既然给了我机会不和她做同事,就可以不用再挂上违心的笑容。和王佳也渐渐少了联系,偶然相遇,会聊聊天气。我想这就如海浪,新浪涌上来后,旧浪就退回大海。   有人会来问我那个单位的事,林丽,又或王佳,我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我不愿知道?我想这其间没有分别。只是我知道了,酒很深,情义很浅。所幸新交的朋友不喝酒,饮料都喝得少,有时会点玉米汁,一面喝一面笑。   这个冬,我独自一人走过尚义街,发廊已无踪,大排面馆却依旧,我没有看到百合,也没有小小的玫瑰,路过服装店时,不会有人同我说:“这件衣服有特点。”也不用陪着谁,在我最不喜欢的外贸店一呆数小时。我注意到一个男子在卖包,很多很多的包。回到单位,向同事抱怨:没买到鞋,却买到包。她们大笑,说我挑的包真难看,早过时了。我也越看越不喜欢,下班后又去换。这一次,我没有留心尚义街的花,换了包就走。我穿过街道,细细留意街上女子的包,有许多包很相似:非常大的黑色拎包,和我新换的包类似,这正是同事建议的款式。   很多人,很多事,甚至还有习惯,都会这样新陈代谢的吧。有什么能够留下来?我不知道,只是紧紧拎着自己的包,走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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