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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蜂及其他

2020-10-29叙事散文林丽霞
蜜蜂你采你的蜜,我走我的路,本不相干,偏有一只钻进我的裤管里,在我大腿上狠蛰了三下。你没见当时的我有多狼狈:一个颇淑女的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又叫又跳,而后在路人诧异的目光里绝尘而去。跑进一个熟悉的服装店,亡命一样登登地上楼,还没到卫生间门
  蜜蜂你采你的蜜,我走我的路,本不相干,偏有一只钻进我的裤管里,在我大腿上狠蛰了三下。你没见当时的我有多狼狈:一个颇淑女的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又叫又跳,而后在路人诧异的目光里绝尘而去。跑进一个熟悉的服装店,亡命一样登登地上楼,还没到卫生间门口就已脱下裤子,拼命抖落,把随即跟上来的女老板惊得目瞪口呆。弄明白之后,她说去找点红花油来抹上或许能消消毒。我奶奶曾说过被蜂蛰了立即捏住那个红点,拼命挤,挤出些黄水,毒气就渗不进肉里去了。大腿红乎乎的一片,找不到什么红点了,想必已经过了挤黄水的最佳时机,蜂毒已经扩散了。但我还是使劲挤呀捏呀,至少这种表面的疼掩盖了难耐的奇痒。擦上红花油后,麻酥酥,凉丝丝的,稍微舒服了些。我穿上裤子谢了女老板去上班了。   大腿又疼又痒,若有把小刀恨不能割了那块肉去,我提前半小时回了家,脱掉裤子查看,腿肿起老高,先用热毛巾捂,火辣辣地疼,又用冷毛巾捂,凉冰冰地疼。正折腾着,老公回来了,没听完我煽情的描述,他就急了,说笨啊你,腿肿这么高,也不知吃点消炎药。对呀,如果当时吃点消炎药,包不准早就不疼了,都是奶奶的教导的错,让我误认为只要不能及早挤出蜂毒好赖就只能干扛着。老公适时地打击了我的思维定势之后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快点挤出蜂毒。我有点生气了,挤什么挤,让我脱了裤子在大街上抱着个腿挤,有病啊你?他也笑也摆手,还是免了吧。   吃了药躺在床上,他说上街买点好吃的慰问慰问我,我懒得理他这馋鬼。我想睡一觉,睡着了或许就会忘了疼吧。闭上眼睛不由想起第一回挨蜂蛰的事。我六七岁的一天,爷爷的朋友送来一筐苹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苹果,别说吃,就是闻闻那味道都要醉倒了。奶奶拿几个小布袋,挑个儿大的红的说要给老姥娘送去,她活到八十岁还没吃过这好玩意儿,又挑些中不溜儿的要送给四爷爷,四爷爷是爷爷的亲弟弟嘛,最后奶奶把半筐小点儿的拨拉来拨拉去,说拿几个给对门的五婶送去。我生气极了,说送吧送吧全送人吧,我一个也不吃了。说归说,我可没那志气,当奶奶举着半个苹果在我鼻子前晃时,我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奶奶把苹果看得很紧,每次只分给我和妹妹一人半个。多少年之后,在众多的水果里,我最爱吃的还是苹果,妹妹说,对某一样东西的爱,缘于最初的得不到。现在让女儿吃个苹果就跟求她多大脸似的,也难怪,这一代孩子,何时尝过朝思暮想一个苹果的滋味?只知道想吃什么便张开嘴巴,所以,他们还不懂得什么叫珍惜,什么叫舍不得。就是我,也是刚刚懂得漫长的人生中幸福只是一小笔存款,要慢慢享受,透支不得。   苹果越放越黄,越放越香,我和妹妹商量着趁奶奶睡午觉偷几个吃个够,我们还拉了勾表示谁要泄密谁就是大坏蛋。我悄悄地挪开椅子,歪倒筐,刚触到苹果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手指仿佛给针使劲攮了一下,钻心地疼,我大哭起来。奶奶颠着小脚急急跑过来,使劲捏住我的小手指挤呀挤呀,挤得生疼,然后把它含在嘴里,兹兹地吮着。奶奶说我叫蜂蛰了,拉出筐一看,有两个苹果烂了,是它们的香味引来了蜜蜂。我拿着苍蝇拍满屋子追赶那个罪魁祸首,奶奶说别追了,你不招惹蜂,它是不蛰人的。我有些愤愤然,明明蜂先偷吃了我的苹果,怎么是我招惹了它?   我打这儿就跟蜂结了仇,一次看到学校的梧桐树上有个蜂窝,就撺掇胆大的小勇去戳,这下可知道什么叫“捅马蜂窝了”,密密麻麻的蜂追着小勇,蛰得他屁滚尿流。奶奶端了半碗鸡蛋拽着我去小勇家,他的脸肿得像猪头。这回可怪不着蜂了,是我们先不让人家过安生日子。后来在初一的一节历史课上,老师讲陈胜吴广起义,我小声跟小勇说起蜂蛰他那事,他说对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师皱着眉让我站起来,听完我的话,同学们笑了,老师说你倒挺会理论联系实际啊。   几天后生物课上提到蜜蜂,这是选学内容,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想一笔带过,无奈我又犯了理论联系实际的毛病,楞是缠着她问了一节课。下面是我与生物老师的对话——   我:在一个蜂房中,蜂王担负着产卵繁殖后代的任务,工蜂担负着修建蜂房采集食物哺育幼蜂的任务,而雄峰饱食终日唯一的生活目标只是与蜂王……交尾,是不是可以说蜂的社会是母系氏族社会?   老师:蜂王和工蜂的工作重一些,又都是雌蜂,这样说也行吧。   我:蜂王和工蜂都是由受精卵发育成的,被产在大蜂房从小吃王浆长大发育完全的就成了蜂王,被产在小蜂房从小吃花粉长大发育不完全的就成了工蜂,是不是可以说由于出身不同生长环境不同造成了蜂们日后地位的不同?   老师:从蜂的生活看是这样的。   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小工蜂有没有可能被大工蜂看错蜂房大小误喂了王浆从而成长为蜂王?   老师:不可能,而且蜂王的上颚腺能分泌一种蜂王物质,并把这种物质散布到工蜂中去,起到抑制工蜂卵巢发育的作用。   我:这是蜂王稳固其绝对权利的伎俩吗?真卑鄙!工蜂是那种永远都不能成为新娘的雌蜂吗?   老师:……我想是的。   我:一个蜂房中如果有两只或三只蜂王,怎么办?   老师:只能战争,强的咬死弱的,势均力敌时也有可能另造新的王台,这叫分蜂。   我:“胜者王侯败者寇”,生物界普遍存在的真理。蛰人的蜂都是工蜂吗?   老师:是的,蜂毒是工蜂毒腺分泌后贮存在毒囊内的一种毒液。   我:蛰人后的蜂再也活不成了吗?   老师:我没看过有资料明确讲这一点。
  ……   “士可忍,孰不可忍”!小勇厉声呵斥我掉蜂窝里去了。不知怎么我越来越不敢得罪他,立即噤了声。生物老师趁机走开,躲我惟恐不及。我注意到她微笑地看了小勇一眼,瞧那小子受宠若惊的德性,我的心像被一万只蜂蛰。从此我开始体验到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嫉妒别人漂亮,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嫉妒别人成绩好,跟老师说人家是抄袭的;嫉妒多看一眼小勇的女生,在心里诅咒他们半夜让巫婆捉了去。蜂犹如此,人何以堪?可惜我不能散布蜂王那样的物质,但又不甘于做一只湮灭在蜂群中的平庸的工蜂,所以,我的青春期里充满了莫可名状的烦恼。待经过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抗争之后,才渐渐想明白,名利地位其实是很虚妄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快乐地活着。只要心灵高尚,哪怕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也会享受到生活的甜美;如果内心龌龊,即使表面再风光无限,也永远与幸福无缘。   一首儿歌教导孩子,“不学蝴蝶贪玩耍,要学蜜蜂采蜜忙”,对大人也同样实用。做千万只工蜂中最普通的一只吧,珍惜生活赐予的芬芳,忙忙碌禄地酿造甘甜的蜜,为自己,也为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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