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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记录

2020-10-28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十六岁的一个黄昏,走出宿舍,看见满天云霞,灿若织锦。当时就想:我怎么才能留住这一刹绝世的美丽?云朵瞬息万变,无论我怎样留恋,它还是渐渐地褪尽所有华彩,只余半透明的灰。许多年之后,看张艾嘉的《心动》,男孩每天躺在铁轨上看天空,每一天的天空都是
  十六岁的一个黄昏,走出宿舍,看见满天云霞,灿若织锦。当时就想:我怎么才能留住这一刹绝世的美丽?云朵瞬息万变,无论我怎样留恋,它还是渐渐地褪尽所有华彩,只余半透明的灰。许多年之后,看张艾嘉的《心动》,男孩每天躺在铁轨上看天空,每一天的天空都是不一样的,他照了无数照片,说:“想你的日子”。那个黄昏,我也想这样,拥有一台照相机,永远地留住每一个让我感动的瞬间。这自然是梦想,不过我还可以依赖自己的记忆。   然而有一天,我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有的电影看了无数遍,熟悉其中的每一句台词。在电视上看到曾熟悉的情节,张口便能说出电影的名字,并说道:“我看过这部电影,那是个夏天,我穿着白色的大摆裙,衣服上坠了两朵栀子花,坐在录相厅里看了许多遍。”然而,剧中人的对白陌生又熟悉,好像知道他们在这一刻就要绽开笑容,并说那些话语;好像清楚他们马上就要在风中行走,落叶随风飘起。而镜头没有放到那一刻时,却根本想不起下一步要做什么。随着情节的深入,突然灵光一闪:“后来他哥哥为掩护他死了。”可看到结局时发现记忆有误:死去的是他们所有的人,包括他的哥哥,而这样的情节好像也是早就看过的。我也非常清楚地记得没有在剧里上演的情节:他的哥哥怎样冲过去,为他挡住那一枚子弹。这一定是另一部影片的情节,只是演员仍是他们几个,我弄混淆了。可白色的大摆裙和浓郁的栀子花在记忆里却格外清晰。   影片里的故事会遗忘,现实里的事情也会在岁月泥沙的冲刷下渐渐磨去痕迹。   每一段路程走过,都会有些文字只属于自己,不能让别人过目。二哥曾看过我的日记,并在我抢回本子时大声嘲笑,笑我的多情与华发未生。我永远记得那一刻的尴尬和无助,因而总是把日记本藏得紧紧密密,这还不够,记日记时,喜欢用隐语,并在关键处省下两三个字不写。那时我想,自己的事,自然心知肚明,不用写得那么清楚明白。然而一些年月之后,翻出日记来,才发现,面对当年自己出下的题,已是一头雾水,再也无法完成那些空白。它们被时光带走了,影子都没有留下。
  曾经历过的事,有的一点点淡忘,有的到了事情发生的地点或看到一些东西,会被触动而突然鲜明地记起,有的事则会一直深信不疑当初是那样发生的。可是,曾可朗朗上口的电影台词都会忘得只能在重看一遍时有些微的印象,自己曾经历过的事、曾有过的心情都会忘得干干净净,那又怎么才能知道此一时此一刻自己记忆中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呢?何况有的梦一遍一遍重复,且在梦中,一切那么清晰,并知道,这里我曾来过,再转过一个弯,便有一道朱红色的木门……时光流逝后,记忆是否还能把梦境与现实分辨得清楚?又或者,在今时今日,往昔现实里的情节与梦境中的话语交溶到了一起,而事件的真相却怎么也无法记起。如哪一天时光回流,像看旧影片一样,一节一节看下去,却发现结局不是自己心里认定的那一个,那时,会是怎样的惊惶失措?   还好,我还有笔有纸。读书时,老师一再告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也深信如此。好友阿君在某个秋天临近时,烧了她所有的日记和书信。我至今记得里面的一些句子:“我是一朵淡蓝的花,自从遇见他,就再也不任风摆布。我立在空地上,不管风怎么吹,我永远面对着他来时的方向。”那天,我陪着阿君,看那些纸页慢慢成烟成灰。烧完后,她对我说:“好了,这下可以重新开始。”但她不知道,在被风吹开的一个页面上,我看到了那样的句子,从此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她的青春和爱恋——远比我陪她流泪或等候的那些日子来得深刻。   那时,在每个夜幕降临时,我喜欢坐在桌前,一字一字记录这一天里所有让我挂心的事。然而不久之后就发现,记日记时我重视的事,一些时光之后,我并不在意了,而那些没有记录下来的,我却会时常回想,但怎么也找寻不到一个点来唤醒已深睡的记忆。因此,我会一面记一面怀疑:现在写的文字就是能代表现阶段的文字吗?是不是还有些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不记,而那一部分才是日后认为重要的?此外,真的能用文字准确地写下心里的想法和所经历的那些事吗?而且,文字真的能够实时实地地记录下自己的所有想法吗?   一个中午,电脑里放着陈小春的歌,我坐在沙发上看散文集,刚看了第一篇,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走到电脑前,想记录下感动了我的东西。QQ的呼声响了起来,和网线那面的朋友闲聊几句。再次面对word的一页白纸时,我找不到那种感觉了——那让我流泪的悲凉和不忍。没有办法,只得重看一遍那篇散文,然而使我哀伤的东西没有再次出现,再看一遍,发现这篇文章写得很硬,又看一遍,确定它其实有着硬伤,文字里隐含着对过往不公待遇的怨恨与对曾经的“仇人”病逝的得意……这样的文章不能打动我。陈小春的那首歌又在重复:“喝什么酒,解什么愁”,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可是我已不知道为什么半小时前我为了这样的一篇文章流泪。我没有抓住那一刹,那一刹就凭空消失。   时光是很怪的东西,它究竟带走了些什么,我毫无所知,虽然它带走的,是属于我的。不过,还有照片,它可以把即时即景翻录下来。   自从有了数码相机后,我内心里总有一种快乐。时时认为就算无法留住十六的天空,那至少我可以留住今时今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次在公园,女儿随手一抓,就抓到一枚四叶草。我异常欢喜,急急忙忙为她和那枚四叶草留影,然后发到论坛上。就有朋友取笑:你不用照片来证明,我们也相信你。其实我不是想证明女儿真的找到了四叶草,而是以女儿的笑容和她手中的草,留存下那一刻的快乐和幸福。   渐渐我不再满足只记录自己的心情和周遭的美丽。曾经我不让不相关的人影进入镜头,但一次偶然,有人闯入了我的镜头——夕阳的余光斜照到河面,一叶小舟徐徐驶来,舟上的人正用竹篙撑船。这张照片是我少有的、称得上成功的风景照。于是明白,有时人物会为风景添彩,立即后悔:一次出差,见一布依女织布,好长好长的布,从墙的那头扯到了这一头,色彩十分艳丽。我没有摄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景头。   一个不晴朗的周末,父亲从外面回来,说道:“天桥下有两个小学生在擦皮鞋,我给钱,怎么也不要,只得让他们帮我擦鞋,给五元,非要补四元。”   我一听就跳起来:“相机呢,相机呢?”   据父亲说,那两个孩子的父母均没有了工作,他们俩相约周末出来找点活干,以便能买本子与笔,而擦皮鞋,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一个冬天去翠湖照海鸥,玩罢归家时,见有一个孩子在叫卖喂海鸥的面包,我顺手把这个孩子照了下来。远处,是一群群洁白的海鸥,他的身边是五彩的气球,欢乐的人群,还有一个与他同龄拿着冰糖葫芦正向母亲撒娇的孩子。我自认为这张照片非常真实地记录了我身边的世界,这正是我想去照天桥下擦皮鞋的孩子的原因。   虽然我没有去照那两个孩子,却明白了,随着时光的推移,随着个人兴趣和视野的不同,想记录的事物也会随之改变。而且,还会被自己的局限所框限,而无法把所看到的一切更为合理地摄进镜头。因此,无论是记忆,文字还是照片,都无法完整地复述出这一刻,为此,总有莫名的悲哀深深掩藏在体内,不时出来缠绕一番。   我就这样一面留恋,一面顺着时光的河流前行。屋子里,存有许多纪念品,包括小学时一位同学送的笔记本,包括我一岁时的一件小棉背心;书架上,密密堆放着无数的书……就这些还不够,电脑里,存放着我的照片和文字,在硬盘坏了丢失大量的数据之后,用恢复软件把它们一点一滴地找回来,再次成为我的财富。我不舍放弃任何一段走过的路:文字虽不真实,至少来自已经逝去的岁月。喜爱会改变,但当我再次听到曾经喜欢过的歌,时光也会倒流。而我这么想拥有,只是想挽留住时光,留住那一刻的快乐和哀愁,那一刻生命的痕迹。文字、照片、纪念品,我动用一切可以回想到当初的物质,可是,无论如何,我留不住时光。它们日夜奔流,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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