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杨的照片

　　老杨的照片 　　★王影 　　老杨说：你有时间吗？不待我回答，老杨又说：好了，你是一个作家，有些事情你能弄懂，你就来一下吧。 　　老杨今年70多岁了，在我们艺术馆里算得上是镇馆之宝，因为退休十几年了，人们差不多已经将他忘记了。我来到他小巷深处的家里，老杨正在整理着一些照片，老杨是搞摄影的，显然是在翻看老照片时，有了某种感触，所以想到了我。你来看几张照片。老杨这么说一句，于是我便将一些思绪集中到老杨那些发了黄边的照片上。 　　第一张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宽脸浓眉的老汉，他背一只特大的粪筐迈着大步走在田里，正朝着一堆黑黑的狗屎走去。明白吗？老杨问我。我抬起了茫然的脸。老杨说：这幅照片摄于1970年，背粪筐的这位是公社书记李思成，李思成一有空就背着粪筐到地里看庄稼。什么农时到了，地里的庄稼生病上虫没，李思成比技术员知道得都早。这是我与他一起出发时拍的。我并没这个公社书记与真正的庄稼老汉与众不同的地方，老杨说，其实一开始，你就应该看出他和农民的不同，他的上衣兜子上别了一支英雄牌钢笔。 　　第二张 　　第二张是用闪光灯拍摄的，一看就是夜里，是一个壮年汉子蹲在一家的门口吸着烟。他穿一件破了袖的棉袄，眼睛羊半闭着，显然有些疲劳。我真的不明白一个庄稼人蹲在门口能说明什么。老杨说：这是一个名字叫做李想的村民，有一天我见他贴着墙根鬼鬼祟祟在街上走，决定跟踪他，但到了后来，才发现他也在跟踪一个人，这个人竟是县委的张书记。我是认识李想的，就问他跟踪县领导做什么？他打个呵欠：我在保护张书记。他一个县领导，为了工作经常这样外出找百姓啦话，有时到深夜，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我说我给你拍张照片吧。他说，不过你一定不要让张书记知道。我说好。就拍了这张照片。 　　第三张与张四张 　　应该说这是两张相同的照片，看上去就如是一张底片冲洗的。我不明白地抬起头，生活对于我这个30多岁的汉子来说，还是太深刻了些。老杨说，你仔细看一下。这样，我发现了不同的问题，一照片上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另一张上则写着“打倒祸国殃民的‘四人帮’”。老杨说，这两张照片，一张摄于1975年，一张摄于1976年，表演节目的都是前进村的文艺宣传队。前面的一张是歌颂文化大革命的，后面一张是批判文化大革命的。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喜庆。 　　我不说什么。 　　第五张与第六张 　　第五张是两个年轻人在毛主席像前鞠躬。他们的脸上写着对领袖的敬畏、自豪与神圣，仔细看才发现他们侧过去的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花朵，后面的一群人脸上堆满了笑，在为他们拍着巴掌。后面的一张一看就是现在拍摄的，一队婚嫁的花车队在后面，红色的鞭炮爆出团团烟雾，在火光与飞舞的纸屑里，一个穿着红色喜装的青年人正将他的新娘抱在怀里在红色地毯上面大步走。他的媳妇像是从什么地方抢出来的。 　　这是两个时代两种不同的婚礼。老杨在这张照片上没有与我绕圈子。他说；前面一张是新星村的老王与媳妇结婚时的情景，他们什么样的手续也不用办，两个人只戴朵小花，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像前鞠三个躬就可以了：后面的却是他的儿子王小虎与娜娜。为了儿子能够结一次像样的婚，老王连建房带置办家具，装饰新房，老王花了不下十几万。而这两次婚也只不过隔了有二十几年的时间。
　　老杨将照片一张张让我看下去，这样的照片老杨有几十本，两万多张。老杨一边翻看着，眼里竟慢慢浸上了泪花。这些照片，今天在我家里是最后一天了，有几个人一直要花钱买，他们出到了二十万元的价格，但是我一直不能将它们就这么卖掉，它们是我劳动的成果，可也是我那时从事的工作，这些成果应该是国家的，是人民的。以后我就要到市博物馆里面去看他们了。说到这里，你大概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了。老杨说完望着我。 　　我思考一会儿，这样回答： 　　你是让我给你和你的这些照片拍张照片？ 　　老杨坐在床上一片摆得整整齐齐的照片里，很像一些小照片里面放了一张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