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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我失眠了

2020-10-18抒情散文西溪
她的腰弯的很低很低,枯柴一般的骨架,从破旧的衣服中凸现出一种凄苍。握在她手中用来谋生的那把扫帚,看上去比她强大了许多,那些被风雨摧折的枯枝和落叶,轻而易举地被它收拾成堆,没有一丝怜悯地扔进垃圾桶,一刹间,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挣扎。她蹲下身去,
  她的腰弯的很低很低,枯柴一般的骨架,从破旧的衣服中凸现出一种凄苍。握在她手中用来谋生的那把扫帚,看上去比她强大了许多,那些被风雨摧折的枯枝和落叶,轻而易举地被它收拾成堆,没有一丝怜悯地扔进垃圾桶,一刹间,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挣扎。   她蹲下身去,其实与站着没有太大的区别,头几乎触到地面,沾满污迹的双手在认真地做着什么,走近一看才明白,她在把树根旁被雨水浸泡成泥软的纸箱壳,一片一片地收敛起来,平摊在阳光充足的街边,我不知这些烂纸壳能卖几个钱,能给她贫穷的生活增加多少资用,可她,是那么认真地对待那些生活优裕者视为垃圾的东西。   许多人从她的身边经过,买回喷香的早点,茁壮生长的孩子,一手牵着妈妈的衣襟,一手举着糖炸糕,被咬了一口的炸糕,流出锈红的糖汁,挂在孩子的嘴角,那母亲从衣袋内掏出洁白柔软的面巾纸,给自己的孩子擦掉嘴角的糖,狠狠地再将沾满糖汁的面巾纸甩到路旁。她,依然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兴许,她这会儿很饿,因为,她要在清晨五点起来,到这条街上打扫卫生,但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经过的人手中的早点。其实,那些早点,起码有几分之一或者更多的,是来喂宠物或者作为生活垃圾处理掉的。许多豪华的车辆从她身边呼啸着前去,流线型的车身闪出的那一道富贵的亮,把更象一堆堆在路边的垃圾的她,逼仄的惨淡无光。如果想像一下,在豪华车子的一个后备箱、车座的高级皮包内或一个小小抽屉里,就可能存放着她半生维持生活的费用。不是这些人没有怜悯之心,而是他们常常忽略了她,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被人们忽略,习惯了被这个世界忘记,可能,迎面而来的笑吟吟的目光,已经离开她很远很远了,忽然有人冲她微笑一下,会把她吓着。   那是又一个早晨,因急着赶路,车子骑的飞快,没注意前轮一下子辗住了从侧面挥舞过来的扫帚,灰尘飞扬,象烟雾一样围拢过来,我忙用手掩住鼻子下了车,不耐烦地用眼睛寻向扫帚的主人,不料,是她,是那个腰弯的很低很低的那个人,她没有看见我过来,她只是投入地扫着那些路上的灰尘和落叶,搜寻着一些她认为可以用来换几个钱的纸壳、塑料袋什么的,她发现她手里的扫帚被我的车子辗住时,先是一怔,象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不安地望着我,当我温和地将绽开的笑送给她,并表示歉意时,她忙匆匆、不知所措地撤回扫帚,一边说着对不起。我说:“这哪儿是您的错,分明是我把车子骑的太快了”。她赶忙摇摇头:“我没有看见你过来,弄脏你的衣服了吧”?我故意调侃:“哪里,衣服早就脏了”。然后,我指着裙子上印着的朦胧花团说:“您看,它们都蔫了,您用你的扫帚给我把它们扫了去吧”。她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肌肉慢慢舒展开来,须臾,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大笑着伸出一根弯曲而粗糙的食指点着我:“你这疯丫头,印在裙子上的花我可扫不了去,兴许哪天让风吹跑了,哈哈哈哈”!她又一阵开心地笑了。毫无保留的大笑,让她已经有些瘪的嘴张的很大,左半边无牙的紫色牙床间,是一个黑黑的洞。我无法判断她的年龄,但牙齿缺的缺,断的断,或许,牙齿们跟了这样一个凄苦的人,也早已受尽饥荒的苦难,离她而去的去了,剩下的就是残病的,罢工的,唉……,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人一旦落破至此,连自己的身体都嫌弃自己了。好在她依然顽韧地抵抗着岁月的相逼,灵魂深处,还保留着日常难以展示的笑。   记得那天,我回家很晚了,昏黄的街灯,把我和街上树木的身影拉的很长,丛丛花树,鬼魅一样在我的眼前摇晃、颤抖。我把自行车骑的飞快,恨不得一步到家,到那个亮着灿灿灯光和温馨的家,但就在这时,发现路边的垃圾堆上,有几个低矮的黑影在蠕动,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我害怕那些饥饿的流浪狗饿急了把我当食物吞掉。定睛看,三个黑影中有她,那个腰弯的很低很低的人。她正和两条狗争抢着什么,忽然,她从垃圾里扒拉出一袋东西,迫不及待地坐下来,狼吞虎咽地用手抓了往嘴里填,本来走过去的我,又倒了回来,无声地掏出一张钞票,放在她的身边,她停止了吞咽,直愣愣地看着我,良久,忽然她安慰我似地笑笑说:“我不困难,每月有三百块钱工资,捡了垃圾还能卖些钱,我就是看着人们扔的这些东西怪可惜的,不如趁着没有馊吃了它”。我问:“您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她立时嗓音高亢了起来:“我儿子都上高中了,学习特别努力,知道疼我,不是他爸死的早,不是我这病残身体,我非送儿子出国留学不可”。   正听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暗淡的灯光里,走过来一位身材挺拔、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她穿的很少,也很透,搭在双肩的两根细肩带,时刻有从肩头脱落下来的危险,指间夹的那根烟,已经燃了三分之一,丝丝烟缕和她描画的眉毛一样飘忽不实。她身上散发出的劣质香水味与污浊的空气,混合成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她的鞋跟,咔咔咔地触地声,是那么的刺耳,描了重彩眼影的那双特别大的眼睛,空洞、无主地四下搜寻着什么。她高仰着脖子从我们身边走过,又挺着并不怎么苗条的腰从我们身边走回来,扮出一副高贵。不一会儿,她象猫一样钻进一辆红色轿车,她在关车门前的一瞬间,用骄傲的眼神瞟了我们一眼,车内的那个秃头男人,赶忙把车窗玻璃摇起,然后红色轿车贼溜溜地驶向无尽的黑暗……   那晚,我失眠了,我分不清腰弯的很低很低的她和浓妆艳抹、腰挺的很直的她,哪一个以挺拔的生命姿态活着,分不清谁是真正的乞讨着,谁更加的可怜?   我失眠了…… 2008.7.16日 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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