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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李门亲音

2020-10-17叙事散文雨潇凌
小时候,遇到传统节日春节、端午、清明、中秋,抑或寻常日子,母亲会经常回娘家省亲。那时尚幼,喜欢时刻粘着母亲,无论她走到哪儿,我都跟到哪儿,甚或一直不愿与父母分床而睡。但碍于母亲严厉,只在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爬起来,偷偷地钻到她床上挨着她躺一会
  小时候,遇到传统节日春节、端午、清明、中秋,抑或寻常日子,母亲会经常回娘家省亲。那时尚幼,喜欢时刻粘着母亲,无论她走到哪儿,我都跟到哪儿,甚或一直不愿与父母分床而睡。但碍于母亲严厉,只在每天早上很早的时候爬起来,偷偷地钻到她床上挨着她躺一会儿才肯起来。母亲笑着骂我,长不大。母亲从娘家下嫁过来,新岁还没完尽,爷爷便与世长辞。按照村里旧俗,父母哀丧,新妇须守孝三年,且“七七”之期内不得离开灵堂。但若过了“七七之限”,就可随时返家小住,在祭日之期赶回来,尽妇孝之道。这三年里,母亲只是守着爷爷牌位,朝暮供奉祭拜,并不曾回家一回。清贫生活,恪尽妇道,亦无半句怨言。旧戏《新妇谱》里唱,新入媳妇三年里,眷家深思夜泪垂,只见春来秋去尽,怎个爹娘安睡梦?儿呀,不能膝下侍双亲,只愿青鸾寄怜心。而母亲贞静如素,主持家什云安然有序,与睦邻相处亦和洽一堂,村里村外,妇道人家之德,不落口实于人。是高华、新贵女子,人皆称善。但逢村里女子探亲归来,总要拉着她们促膝长谈,多是娘家新近繁闻轶事,她听着是心里欢喜,觉得娘家也多是这般琐碎繁华。   外公过逝忒早,余下孤儿寡母八人,依仗外婆茕孑拉扯。母亲在娘家排行第三,上有二姊,下有三妹和一个兄弟。那时,大姨、二姨在生产队;母亲不及豆蔻年华,家中大小物事皆要操劳。旧制中,土地改革以后母亲娘家境是一代的人缩影,中国农村几乎都是这样的普遍。母亲自小跟外婆学习家什主持,诸事皆能安排熨贴。尔后,下面弟妹微长,便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同时也要忙碌田间农活。几乎,少女时代都在家务之中渡尽。惟去过几次学堂,但因劳务事多,也不曾有下文。她却是聪明女子。诸事万千,只消一遍,她亦能了然于心。母亲,是从文革从成长而来,对于地主出生,或因“连坐”关系,无辜受冤之人,俱能倾心相帮。亦是郑门宗族里,对那些于家境万难时,还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堂门叔伯,并不记恨,反倒逢年过节,捎上酒点,以示敬意。母亲说,总归是一家亲,是一家人。倏忽已是待嫁闺中光景。母亲,还来不及留住这二十年生长回忆,还来不及品尝青春年少的烂漫,便完成了终生大事。我不知道,母亲当年如何踏出郑家门槛,然后徒步跨进李家。只听母亲淡淡地说,那年初秋上午,田间小路,绿草繁盛,湮没膝盖。迎亲队伍,锣鼓喧天,逶迤而行。华服锦绣,喜庆祥瑞,多是乡亲喜悦。她浅语低眉,脸上尽是少女的容光,稍纵即逝。   史铁生先生在散文《老家》中写 “那唢呐声,沿着时间,沿着阳光和季节,一路风尘雨雪,传到今天才听出它的哀婉和苍凉。可是,十九岁的母亲听见了什么?十九岁的新娘有着怎样的梦想?十九岁的少女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历史与她何干?她提着婚礼服的裙裾,走出屋门,有没有再看看这个院落?她小心或者急切地走出这间小屋,走过这条甬道,转过这个墙角,迈过这道门槛,然后驻足,抬眼望去,她看见了什么?啊,拒马河!拒马河上绿柳如烟,雾霭飘荡,未来就藏在那一片浩渺的苍茫之中……”“从那绿柳如烟的河岸上走来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父亲?在那雾霭苍茫的河岸上执意不去的最后一个男人,是不是父亲?甚至,在那绵长的唢呐声中,有没有一个立于河岸一直眺望着母亲的花轿渐行渐杳的男人?还有,随后的若干年中,她对她的爱情是否满意?”直到他四十六年的春天,在涿州老家拒马河岸穿透失落在时光罅隙间的亘远回忆,看见当年母亲坐在大红花轿上,顺着青石板路旁的拒马河水,在喜庆轰隆声中,告别生活十九年的故乡家园,去往另一个陌生地,陌生人。中国旧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断定男女婚姻。而那时代婚姻和我父亲母亲是一般样,在完成一种仪式之后,导入了另一种感情的熟稔溪流。他们以朴实、忠厚的性格,重新组建新家,承担着为人子女的操守修葺。“我所能做的唯一见证是:母亲对父亲的缺乏浪漫常常哭笑不得,甚至叹气连声,但这个男人的诚实、厚道,让她信赖终生。” 从母亲口中,关于少年时的欢愉往事,和理想华章,也并未因生活的艰难苦涩而消失不见,毕竟,曾经她亦是如三月桃花灿烂的年华。而,这些是她一生当中最美最重的回忆,全都在家,不管是娘家还是李家。我想,亦是从她做孩子时就潜伏在她时光河流里的种子,恍如尘光,几成繁茂,蔚为壮观。于家,嫁作人夫妇后,她是藏而不喧。那里装着她的梦,竟抵赖过人世所有的荒凉苦难。   在农村,出嫁的姑娘和娘家的姊妹异常亲近,特别是时隔重聚之后。母亲平日话语不多,但只要回娘家,和姊妹一起,便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万种心事。有几回,我就仰靠在母亲怀里,听着她们永远常新的家常百象,脸上笑容迭出,而我当时听着就入睡了,等醒来已是天光之时。后来,混迹在街头巷闾,亦听婆婆说,出嫁的姑娘,从踏出家开始,便“覆水难收”。这些姑娘心里忒恋家,却无言语之地,遂只能藏在心里,待及回娘家,便决堤似的渲流倾出。而旁人,似乎永远不得而知,她们在闺阁之中所谈心扉。往往,撼人心魄的动人曲调却由此转出,不为人知。   有别于风俗旧制,这种“女子情结”出没于坊间,相比城市里更重人情。那些流传在街头巷闾间的离合悲欢,有很多是这些曾经年轻姑娘的人生缩影。《回娘曲》中说,家在昌都京平府,郎在西平洛林门,言笑宴宴花远逝,如今,花事休,只能望江流,春风复春风。母亲,从出嫁当天,就昭示着分离,不复少女情怀。或许曾眺望娘家,只在暗地。我却仅记得,外婆病重那几月,母亲一直住在娘家,寸步不离。往后,适逢外婆忌日,母亲也回娘家。只不过,岁月浓情,亦不象当初少年模样。出家入家,她都不是当年女子,却是幸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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