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村狼事

　　　　　　　　　　　　　　　　　　　　　　　　乡村狼事
　　　　　　　　　　　　　　　　　　　　　　　　　　　　　　文/又凡 　　一条普通的弹石路从柏油路上往东岔出去，就像从高大茂密的树上生出细柔的一枝，又像从弯弯曲曲的河里流出清浅的一脉，几经拔节一两个弯弯三五个回环，就把人带到一处别致的风景。 　　仿佛一个在山野走累了的人，突然让路边的刺轻轻挂住衣服，不用生气，它只是想留你坐坐，它独自在路边等得太久，也许有一千年那么久才遇到一个人从身边走过，于是伸手扯扯你的衣服，朝你友善地笑。你一手拉住衣服一手把刺拿开，感觉到了自己原来不曾察觉的疲惫，于是索性坐下来歇歇脚，就意外地看到那窝小刺上结满红红黄黄玛瑙似的果果。采一颗喂到嘴里，满口酸香清甜，正是很多年来你长途跋涉所久违的味道——阳光，田野和村庄的味道…… 　　那个村庄也不是现在这个村庄，从柏油路上岔出去半小时，还要让时光往前倒流五十年，大约就到村口了。那是外婆的村庄，村口站着两棵高高大大的白杨树，高得往上看看树梢时一定要先扶住帽子，高得一两朵白云常常只是在树脖子回环，高得七八月阵雨过后彩虹也只是斜斜地架在树的某个枝丫上。 　　每当夜幕降临，有一万只鸟在树上开会，发布着各种各样的新闻，商议着鸟国世界的家国大事。树下，坐得很光滑甚至有微微凹下去小槽的石条上，一群孩子三五位老人，围坐着讲述在这石条上流传了不知有多少年的故事。那些故事如今已消散在不知怎样流走的岁月中，现在要讲的是外婆的村庄那几年真实发生的狼事。 　　首先是一群“小红狼”。现在想来应该是豺狗一类吧，据母亲说，经常十多个地出没在山里，和羊差不多大小，极瘦，经常躲在老水牛背后，看准了冲上前去从牛屁眼里掏出牛肠子满山扯，然后群涌而上，一起把硕大的老水牛分吃掉。那一年，一个雨天，外婆家的一只羊子失足跌死在山箐里，外婆用一只竹篮把羊背回来。天近黄昏，小红狼闻到羊子的血腥味，跑上前来扒到外婆的篮子边缘，呜呜叫着一路跟上来。外婆只好放下篮子，捡碗大的石头扔向小红狼，大声吆喝着把它们赶跑，然后蹲下去背上篮子继续赶路。没过一会儿，狼群又跟上来了，外婆又放下篮子拿石头扔它们，如此重复数次，才算把羊安全背回家，除掉上交公社的一半，腌起来就是那一整年难得的肉食。 　　和那群小红狼同一时期出现的是一只花豹子。在一个夏天的正午，热辣辣的太阳灸烤得知了一声声叫唤“热啊，热啊”的山地里，一小潭水边，侍弄了大半天包谷的弟弟下去给哥哥打水喝时，就看到那只睡着了花豹子。他回到玉米地里对哥哥说：“那儿睡着一只大狗，肚子上有镰刀似的花纹。”哥哥知道那不是狗而是豹子，猛地捂住弟弟的嘴巴，拉着他轻手轻脚准备离开。尽管如此，豹子还是让他们轻微的响动弄醒了，它张开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嘴唇看起来潮湿而富于粘性，舌头红而长。豹子朝他们缓缓走来。几乎是处于一种本能，哥哥没有任何考虑就把右手握成拳头伸进豹子张开的巨口，使尽全身力气把手往豹子肚里塞，一直塞一直塞，手臂让豹子尖利的牙齿划出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还往里塞，直到两人合力都抬不动的豹子因憋气而终于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花豹子之后是一只白眼睛狼，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羊群中神出鬼没，很是让村民恐慌。那个傍晚，外婆村庄的放牛人牧归时发现牛群中一头大黄牛不见了。这是件大事，发动了村里好几个劳力遍山找，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结果，直到第二天早晨，有人看到了那头牛，坚硬的牛角死死抵住什么，见到人也一动不动。走近前去，却见牛角顶住的是那只白眼睛狼，狼后面是一棵高大的栗树，黄牛用角把狼顶死在树上，顶了整整一夜。没有人看到亦无想象那个搏斗的惊心动魄过程，但从那以后那头黄牛就成为一个传说，在村里村外流传了好久。 　　——回到柏油路，回到二零零八年八月，很多事情正轰轰烈烈上演，就像那些年外婆村庄的狼事一样，直到有一天，一定会成为鲜活的故事，轻轻勾住不知哪一年后路人的衣衫，他索性坐下来歇脚，等待他的也是红红黄黄玛瑙般的果果吗？（154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