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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被月光和青草湮埋的声音(交流,欢迎指点)

2020-10-07叙事散文洪水河畔
被月光和青草湮埋的声音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个有月亮的黄昏,月光在薄薄的雾气中氤氲,像一朵朵澄碧洁净的蓝色雪花,飞翔或飘动,之后就消失在青草和花朵之间。寂静与月光同时弥散开来,慢慢地爬上了我的指尖、头发、皮肤,再一点一滴渗入骨髓,似乎就在


被月光和青草湮埋的声音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一个有月亮的黄昏,月光在薄薄的雾气中氤氲,像一朵朵澄碧洁净的蓝色雪花,飞翔或飘动,之后就消失在青草和花朵之间。寂静与月光同时弥散开来,慢慢地爬上了我的指尖、头发、皮肤,再一点一滴渗入骨髓,似乎就在那些青草茎叶颤动的瞬间,我听到了那种声音,从草丛深处传出来,是轻微的喘息和呻吟,夹杂着植物倒伏的响动,仿佛黄昏的露珠坠落,沿着花蕾的边缘,在美丽的蕊柱上盘旋,带着潮湿芳香的气息,向四周扩散。那时候,我感到声音是有形有色的,它在我的面前停下来,逐渐扩展、膨胀,像一个巨大的气泡,笼罩了我所有的感官。片刻的窒息过后,我恍惚幻化成一条青绿的蛇,在迷离朦胧的月色中追逐那一种声音,直至深入到青草根部,随着叶脉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飘荡……

  这个场景出现在遥远的年代,当时我只有十二岁,我是在走进一个废弃的园子的时候,听到了那种声音。那个园子先前住过人,主人是地方上的绅士,有两房太太,他的房子带有穿廊,朱门雕窗,庭院深深,后门与河相望,前门连着巨大的花园,花园里种植着月季和玫瑰,后来,也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主人被划为地主,判刑入狱,家道衰落,两个太太先后离世,房屋被风雨侵蚀,坍塌腐朽,最终成为废墟,花园里的鲜花也渐渐枯萎死亡,代之而起的是狗牙花和荒草,偶尔还会闪现出狐狸与野兔的身影。记得是夏天的一个黄昏,我穿过废园的豁口,慢慢靠近那些房屋的老墙,在一处拐弯的地方,那种声音就钻进了我的耳朵。事实上,那声音只传播了几分钟,或者在更短的时间就消失了,我来不及捕捉更多的细节,声音就倏然而去,宛如一片雪花溶进了土地,被草叶和花朵所吸收,反正什么也听不到了,剩下的是寂静—空空荡荡的寂静。而站在我面前的是蓝水晶般凹凸的天穹,以及挑在荒草穗子上的月亮。村上的人传说废园里有鬼魅出没,是女鬼,专门吸食男人的精血,我想到那情景,头发簌簌地竖了起来,但过了不久,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这一回,我听到的是荒草嚓嚓啦啦的响动,之后,分明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草丛中闪了出来,好像低语了几句什么,就匆匆分手,男人向村南走去,女人则沿着河岸,不急不慢地朝北方的山坳里移动。他们很快被夜色淹没。留给我的只有远处的树影,以及树影背后的草垛和山峦。

  而那种声音却一直纠缠着我的肉体与灵魂,我不止一次地踏入废园,于朦胧的月光中寻找神秘的青草地。我甚至固执地认为,在声音出发的地方,肯定会留下男欢女爱的物证,给我提供更多想象的空间,然而,我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找到,青草茂密,草叶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微风吹过,露珠纷纷落下去,无声无息。在草地深处,马兰花绽开的蓓蕾上,栖息着一只硕大美丽的黑色蝴蝶,翅膀并拢,触须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一个幽深诡秘的梦境之中。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生活在那种声音的边缘,好像被一种潮湿而混浊的气流包围覆盖,即使在白天,只要闭上眼,那声音就从地下飘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感官,把我拉向黑夜深处。橙黄的月亮。碧绿的青草。蝴蝶。瓢虫。纷扬的草穗。影影绰绰的老墙。神秘的男女背影。所有的事物在那种声音中呈现、浮动,然后又悄然消失。在迷朦隐秘的幻境中,声音总是拖着一条紫蓝色的光带,来回在青草地上空盘旋,缠绕着那些苍老的浮云。有时候,声音越走越远,我看到的只是废园里的亡灵,像一盏暗红的灯影,游弋,闪烁。

  我高中毕业后,跟几个亲戚到铁路上打工。我的工作是帮助他们清理路边的石子,把乱七八糟的枕木码放整齐,活计应该说比较轻松。我们的工地紧挨着一个繁华的集镇,那里有一个湖泊和坟场,到了夜晚,镇上的青年人都三三两两穿过坟丘,来湖里游泳。有一回,我去湖边打水,刚绕过芦苇丛,就看见一对恋人,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亲吻,抚摸,旁若无人地做着该做的事情。我又听到了那一种声音,是呻吟和喘息,紧张,急促,热烈,但那个傍晚没有月光,事件的背景是一片墓地,在远处是集镇高耸入云的水泥厂烟囱。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火葬仪式,或者说,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是两具尸体,惨白的肉体和骨骼,轰然溅落的骷髅……

  那个夏天,我们就住在铁路旁边的窝棚里,陇海线上的火车每隔一小时,便疾驰而过。火车留下的声音很特别,尖锐,坚硬,震耳欲聋。也就是那个夏天,我在低矮潮湿的窝棚里,读完了张扬的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丁洁琼和苏冠兰的爱情纯洁而美好,凄婉神圣的故事把我带出了故乡的废园,从此后,我感到那种声音一天天远去,停留在记忆中的也仅仅是美丽的月光和青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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