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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疼痛的利齿又在啃咬父亲

2020-09-16抒情散文刘彦林
疼痛的尖利之齿又在啃咬,且是不依不饶的那种,让父亲遭受着无休无止的煎熬,昼夜难安。这不,他老人家又被疼痛逼迫到了医院,且是立春以来的第三次住院……疼痛的来源,是父亲的右膝关节。六年前,父亲就感到他的右腿行动不太灵便,他把原因归结为小腿上部的
  疼痛的尖利之齿又在啃咬,且是不依不饶的那种,让父亲遭受着无休无止的煎熬,昼夜难安。这不,他老人家又被疼痛逼迫到了医院,且是立春以来的第三次住院……

  疼痛的来源,是父亲的右膝关节。六年前,父亲就感到他的右腿行动不太灵便,他把原因归结为小腿上部的静脉曲张,想通过做手术的方式来改变自己行走的窘迫。我的文友中,恰好有一位艺术高超的外科医生。他原是县医院的“一把刀”,做外科手术绝对是“杠杠的”。这几年,他从体制中脱离出来创办了一家私立医院。趁着国庆长假,我领父亲去找他咨询。他认为父亲的静脉曲张很严重,手术虽可以做,但难度要大很多。随后,他安排助手给父亲做各项常规检查,为手术做前期的准备。当询问父亲有无药物过敏、遗传病史等情况时,母亲突然想起父亲多年前吐过血。为了慎重起见,文友说做一下钡餐透视,结果查出父亲有严重的溃疡,且面积不小。经过综合考虑,文友建议先把父亲的胃病治好再做手术。随后,给父亲输液,也辅以药物治疗,国庆长假结束的当天,父亲出院了,一边继续喝药治病,一边忙碌他的工作。

  毫不隐瞒的说,父亲的工作只是一个单位的门卫。八年前的3月,经我家所在村的村党支部书记介绍,父亲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变成了在村人眼里有班可上的公干人员——其实是,任务重,工资低,只不过比整日在责任田里挥汗如雨要强许多,收入也比从小麦、玉米、黄豆等农作物的口袋里赚取要多上好几倍。父亲工作的日常是给单位打扫院子、楼梯、楼道、卫生间、会议室,管理进入单位的车辆,负责双休日和无人上班期间的单位安全。从此,父亲被绑架了似的,把门卫室变成了他的新家。转眼间,日历已经更换过八次,撕去的日子也有二千九百二十多个。期间,父亲的午饭来我家吃,下午饭他从压面铺买半斤面条下着吃。趁着双休或节假日,他骑着自行车溜回家去转一转,然后匆匆赶回来,临走时,也会带些母亲准备的菜肴、馒头,以调节饭菜之味的寡淡和单调。每个夜晚,父亲因为肩头的责任,没法睡一个安稳觉,这个人的车要出去,那个人的车要进来,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冷酷冬夜,他都得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开门,关门。好多好多次,来吃午饭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我在心里暗暗埋怨——怎么那么多瞌睡,一晚上都睡不醒吗?后来,对父亲所做的事有了较多了解,才知晓父亲白天打瞌睡的原因,那就是一个字——累!父亲的累,是我所体会不到的。   原想着,父亲离开了乡下的十来亩田地,他的劳累和艰辛程度会有所减轻。还有一个原因,父亲的工作把他自己“绑架”了。父亲不止一次地提及,他想到比县级医院条件好的外地医院去做静脉曲张手术,但这得需要宽裕的时间,让母亲代替吧,母亲大字不识一筐,需要收发之类的事做不了。虽然土地倒是可以撂下,母亲养的鸡、狗却离不开母亲,那些嘴巴盼着的就是母亲给它们送餐送水。让父亲给人家打招呼辞职吧,父亲又舍不得——虽说是做“看门狗”,但有好些人眼热,要再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却是不太容易。因为亲戚中没有人身居要职,我这个儿子仅仅是一个机关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让父亲另攀高枝。于是,一拖再拖,父亲做手术的事就搁置下来了。其实,我对父亲做静脉曲张手术有顾虑,存有戒心,那位办医院的文友当时的话仍在耳畔——静脉曲张只是导致腿痛,而胃病不治好则会要命啊!在牢记“要命”这个词后,我的关注点也转移到父亲的“胃”上——只要“胃”好,父亲就会安好。

  尽管我不在意,父亲的疼痛还在继续,一直伴随着,像形影不离的鬼魅,时不时地给父亲射来一支暗箭。当疼痛来袭时,父亲越来越瘦弱的身体难以抵抗,只能通过各种药物驱赶邪恶而狡猾的病痛,只要有所减轻,父亲就会感到一些安慰。这些年,父亲对生活极其节俭,舍不得买新衣、新鞋,也舍不得买肉、水果之类,想着力所能及的省下钱去存到银行里,积攒下来帮助他的儿子还房贷,帮助他的孙女读大学,甚至想着干不动时回家后,把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掀倒,在原址上修起一座像样的平顶房。他经常在我们面前念叨,百十来号的村子里,人家都是砖房、平顶房和楼房,只有我们家还住在三十多年前修起的土坯房中——这些都是支撑父亲在那个岗位上“熬”下去的理由。我们劝过他,不要考虑那么多,只要身体好,有没有存款,有没有轿车,住的什么房子,破旧与否也无关紧要,可是,属牛的父亲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只能顺着他,依着他。不管他的心愿多么美好,疼痛却从不怜悯他,似乎永远要讹上他,那些伶牙俐齿啃咬他,折磨他,他的疼痛从腿部萌生,牵扯着他的另一条腿和两条胳膊濒临病痛的深渊……至于引发父亲腿痛的原因,大抵是父亲年轻时在农场干合同工的过程中,给单位开东方红555牌拖拉机十来年,风里来,雨里去,不论凉热寒暑,膝盖经受风吹雨淋,疾病伺机钻进他的肌理、骨骼,从此埋下了隐患,如今一触即发,制造祸端。还有,我上初中的那一年,父亲从那个转正无望的农场回到故乡,把身份又还原为农民,从此投身于田间劳作,喂牛养猪,耕田种地,多么琐碎的活计,都得他肩扛背负,而这些重荷最终都得腿来承受,长此以往,受苦受累的腿自然要给他脸色看,给他罪受,甚至要给他撂挑子,这可咋整哩?

  长此以往,父亲的右胳膊屈伸也受到了限制,活动不怎么灵便,拎东西使不上劲儿;腰部时常痛,腰椎间盘突出攀附而来;颈椎骨刺,制约着他的脖子转动。父亲腿部的疼痛并没有因为其他地方多了一些疼痛而减轻上一丝半毫。从前年开始,父亲的右膝关节炎越来越严重。每次病重,“芬必得’也不能止住腿痛时,父亲就会白天去针灸医院扎针,做理疗,并辅之以输液、吃药,夜晚仍然坚守在“门卫”——这个他每月能获得一千二百元酬劳的地方,宁肯自己吃点苦头、受点罪,也不愿断送掉这个可以来钱的门路。平常,他很关注别人提供的药物信息,某地的哪个民间医生治腿疼“有一手”,他会不管远近前去求医问诊,以求立竿见影;或者听谁说某某牌子的中成药对这种病有奇效,他会跑遍县城大大小小的药店购来服用;他还关注过有关的电视广告,比如“草清华”、“万通筋骨”之类,当然会买到试一试疗效。前年春天,老家的三姨的腿病治好后,她特意给父亲寄来了一个疗程的药,父亲服用后腿部的红肿消失,觉得疗效尚好,让我给三姨打钱再买了药寄来。后来,因病情反反复复,父亲想让医生当面看看,然后再对症下药,姐夫便开车带他去面前医生,带回来的药吃完后,疼痛又回到了膝关节,用母亲的话说:又跌在了原来的旧窠里。再后来,父亲让在长沙读临床医学的女儿向她的导师问得一个“良方”。女儿从她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取药快递过来,父亲吃后觉得没有明显效果,再一听一个疗程花费了五百多元,便不让再给他取药。寒暑假期间,女儿也给父亲拔过火罐,扎过干针,总归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然而,疼痛难以断然抽离!

  这么拖着,熬着,一晃七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也不止一次劝过父亲,要不就给单位领导打招呼辞职,回家安心养病、安度晚年算了,每一次父亲都会搪塞过去——趁着人还能动弹,能多干一天算一天!可是,病痛却不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去年国庆期间,当我得知时,父亲已经自作主张在一家私人医院把右腿膝关节附近的一个肉瘤给切除了,假期结束后,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母亲帮着他当值了几天班。几天后,虽然伤口愈合了,但膝关节并没有变得灵活起来——他执拗地认为是那个肉瘤牵制连累了他的腿。元旦前夕,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父亲又去那家私人医院输液,却引发胃部剧烈疼痛,饭菜、流食也难以下咽,在亲戚的极力动员下,他才应允转到县中医院,经过医生多日调理,才转危为安。当然,常规检查一个不落,拍片、胃镜和CT都用上,元旦的次日才出院。过了大约二十多天的一个周末,母亲突然打电话让给父亲送饭,我才得知父亲又去住院了,而且还是把他的病治得越来越严重的那个私人医院。我以为又是感冒输液,当匆匆跑到医院,才弄清原委——父亲腿部的伤口发炎红肿,他以手术事故为由去找人家理论,医院怕造成不良影响而影响“生意”,才答应给他治疗,前提是让父亲提供农村合作医疗的手续。只过了三天,父亲又说他的胃开始痛了。在我们的轮番劝说下,他才勉强同意转到另一家公立医院。我的老父亲,为了省点钱,竟然几次去那家医院,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如果再拖延的话,也许父亲就会惨遭不幸。我的理由是,父亲是自己走着去医院的,而到出院的那天连床都下不了,这难道不可怕吗?   至此,我们坚决要父亲辞职。这次,犟了一辈子的父亲照我们的话做了。原本商量好,他辞职离岗的当天,一出单位大门就去县人民医院外科住院,到时候,他又变卦了,执意要先回家休息几天,而且已给单位的领导打过招呼,单位领导也安排车辆送他回家,在我们劝说的时候,送他的车已经来了,我们只好作罢。可是,父亲的腿疼并没有因为回家而有所缓解。女儿通过细心比照,找到一个药方,药物组成为:大黄、马钱子、威灵仙、伸筋草、透骨草、忍冬藤、桂枝、红花、独活、牛膝、当归、生川乌、生草乌、白花蛇舌草、五加皮、刘寄奴、羌活、骨碎补各15克,白芥子5克。药研末,用白酒和蜂蜜调匀外敷患。用药后,红肿慢慢消散,然而疼痛无法祛除,这可难煞人呀!

  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又把父亲送进了医院——只有住进医院,才有可能让他的痛减轻。在我为父亲的腿痛担忧时,给父亲买的拐杖也被商家快递来了。我想让这一对拐杖做父亲的另一条腿,让拐杖代替他的右腿承付身体的重量,也许对父亲的行走有一点帮助。但父亲对拐杖有排斥心理,也有抵触情绪,这我都能理解——父亲好强了一辈子,年轻时爱好运动,对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样样玩得转,也从老岳父那里学会了一套拳脚、棍术,如今,要他依靠一对拐杖行走,他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的。想当初,他是一家人生活的拐杖,没想到临到古稀之年,却被腿病剥夺了行动的自由,怎么能心安理得呢?事到如今,如果他不用双拐,在家里母亲怎能挪得动他的身体?我也得为生计忙碌,不可能经常陪伴在他的身边,给他端屎端尿,给他翻身擦洗,除了母亲能做的,有些事情还得靠他自己呀。不过,我相信父亲会慢慢接受眼前的事实的。   我迫切希冀父亲能够恢复到健康的状态——作为子女,谁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体健、康宁和长寿呢?然而,命运的恶魔却会捉弄人,你想什么,他偏不让你如愿。因而,我得有心理准备,万一腿疼和父亲要死磕、较劲,只能在无奈之际接受残酷的现实。到了父亲只能依靠拐杖时,我必须从繁忙的日常琐事中挣脱出来,尽力做好父亲的另一根“拐杖”,让父亲尽可能的少受一些病痛的熬煎,在生命越来越靠近终点的年月里,把晚年生活过得顺心、如意,没有什么太大的缺憾!当然,我也不放弃对上苍神灵的祈祷,祈求他们宽容大度,无论如何放父亲一马,让疼痛远离父亲,让健康重新爱上父亲……   我相信,父亲也会遵照医嘱,坚持不放弃服药和自身锻炼,同病魔做决绝而执着的抗争,力争更可能地好起来——我期待着那一天尽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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