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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陪父亲住院的日子

2020-09-16叙事散文刘彦林
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这次让病痛给撂倒了——过了这么久,父亲还是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我,母亲,知晓了的左邻右舍、亲戚六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当头一棒——唉,这可咋弄呢?
忽略掉此前的小痛小病不计,父亲这次遭受病痛突袭是2月8日的事。前一天

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这次让病痛给撂倒了——过了这么久,父亲还是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我,母亲,知晓了的左邻右舍、亲戚六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当头一棒——唉,这可咋弄呢?


忽略掉此前的小痛小病不计,父亲这次遭受病痛突袭是2月8日的事。前一天,他还骑着那辆陪伴他多年的“老伙计”——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回了一趟乡下的家,第二日凌晨,就被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从熟睡中折磨醒,好似着了魔咒,父亲心神难安——这是曾经没有过的状况。父亲当时的心情很糟糕,他感觉这次不能再拖延,便自个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当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时,平常很犟的他竟然听从了。随后,他没有给我这个儿子打电话,而是把母亲从乡下叫来作陪护。第三日上午,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住院了。中午,我送饭到医院。由于防疫形势严峻,医院不让多余的人进去,我只好托门卫转送。过了两日,母亲又来电话,说父亲的胃病又犯了,且痛得越来越厉害。我这才匆忙赶到病房,得到父亲住院的真实原因。由于这家医院规模小,父亲的腿痛没治住,却引发了胃痛!权衡下,我极力动员父亲转到县中医院治疗。


这次,父亲住进了内科,因为我更担心他多年的胃溃疡。待父亲疼痛有所减轻,医生让做了胃镜检查,从报告判断情况还可以。我高悬的心才放下来。几天后,医生建议回家休养。出院没几天,父亲的腿疼又加重了——几乎下床都困难,右腿的疼痛似乎也裹挟了他的左腿,甚至全身每一个关节、肌肉都被疼痛覆盖、包裹——似针扎,似刀割,像要从体内抽走什么。父亲饭食骤减,满脸愁苦,呻吟不断。看到这种情况,母亲的焦虑,我们的忧愁,都乌云一般密布着——焦心啊!


除了去医院,还能咋办?这次,父亲住进了中医院外科。选择这里的理由,一是离家较近,送饭方便些。另一点是,姐夫认识这家医院的医生,此前让人家看过父亲的DX片子,说有法可治。住院期间,拍片、CT、B超等检查一项不落,得出的结论是右膝骨性关节炎,要彻底解决疼痛,得做关节置换术。可是,关节穿刺液化验,发现白细胞比例大,医生怀疑有感染,要把感染消除掉,才能实施关节置换,而消除感染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我们心间升起的一线希望,又变成了漫长的等待。这时候,医生通过他的私人关系,让宝鸡市的骨科专家,在给病人做完手术之余,顺便对父亲的腿病做了会诊,得到的意见是:建议做关节镜清理术,可以加快感染消除的进度。我们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的星光。


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父亲也信心满满,甚至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看来,父亲非常渴望恢复健康,他还有许多牵挂的事情没有做,这个家还不能缺少他。3月底,尽管春光灿烂的日子突然变得冷风刺骨,我和母亲还是陪着父亲去宝鸡;车过秦岭,虽然草木的枝头覆压着一层积雪,我们心中的希望之火仍然很旺。十一时许,车已把我们送到地处渭河之畔的那家医院。我先去找来一辆轮椅,三人来到外科八楼的骨二科。那一刻起,直到父亲出院,我们把这里当作了另一个“家”。


3月29日,对于父亲的腿病,我希冀一个良好的开端。中午办好住院手续,下午开始拍DX片,然后到门诊二楼B超室做心脏、腿部检查。原本还有核磁共振检查,但没能做成,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完成。当然,大清早的抽血不可少。下午,医生告知,父亲的手术排在次日的第三台。随后,麻醉医生来询问病情,把有关的风险逐一告知,让我确认理解相关内容,并签字。晚上,护士对父亲的右腿剃毛,让我们做了细致的擦洗和清洁,并告知午夜后不许吃饭、喝水。第二天等到中午饭后,没有等到手术室的人来接,母亲央及我去询问护士,告知只能耐心等待。到吃下午饭时,还没轮到父亲做手术——此时,父亲已多次喊渴,说肚内烧得难受,我不止一次听到他的肚子“咕咕”叫——父亲饿的够呛。然而,只能忍着。熬到快七点时,才盼来了手术室的人。我们齐动手,一道把父亲送进手术室。之后,我和母亲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夜色笼罩下来,沉沉的,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周围安静异常,我和母亲心跳的节律,似乎同频共振,震动着耳膜——担心,迷茫,复杂地交织着……快到九点时,手术室侧面的医生通道的房门被推开,主治医生和助手相继露出了脸庞——终于等到手术结束了。没等我和母亲开口,副主任医师赵晓明告诉我们:“手术很成功,不必担心!”听到这句话,我看了母亲一眼,她的脸上分明是如释重负的神情。那一刻,也有她那样的心情。在等父亲出来的时候,医生把手术过程作了说明:关节镜探入,可见关节内滑膜明显增生,充血水肿;关节退变严重,股骨内髁及胫骨内侧平台软骨面负重区IV度退变,软骨面剥脱,内侧半月板后水平撕裂,体部放射状撕裂,外侧半月板游离缘毛糙。术中,使用刨刀、等离子刀清理炎性滑膜,切除撕裂内侧半月板游离缘,残余半月板予以修整光滑。严密止血,并反复彻底冲洗关节腔。虽然我对专业术语不大懂,但相信医生已尽力而为——相信医生,对父亲恢复健康就多了一份信心。


送父亲回到病房,待输液和监护仪处于正常状态,父亲的呼吸平稳时,我按照医生叮嘱,把留取的关节液标本送到检验科,进行细菌培养及鉴定。接下来,我和母亲开始“值夜”——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陪护的主要任务,就是盯着输液器和监测仪,有什么异常,及时向护士站呼叫。看看已临近深夜,我先让母亲睡一觉,待天明时再替换我。同病室的其他人已进入梦乡,也有鼾声响起。我的心绪,被监测仪上ECG1、SPO2等跳动的波浪线牵引着,也被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刺激着。为了弄清父亲的真实状况,我百度了那些字所各代表的含义。呼吸,脉搏,血压,这些数字,我最担心的还是父亲的“心率”。术前,麻醉师曾背过母亲对我说,心电图显示父亲偶有心率失常现象。看到HI旁的数字仅有50左右,我的担心突然增加——这个偏低的数字,表明身体羸弱的父亲正在做着抗争;而我也相信,刚强了一辈子的父亲绝对不会轻易向病魔低头——此刻的父亲很无助,只能依靠他拯救自己。作为旁观者,我无法知晓父亲会想些什么,又是如何摆脱庞杂和纷乱的阻挠,重拾曾经的安泰和康宁的。看着输液器里的液体一滴滴流进父亲的血管,看着监测仪屏幕上忽高忽低的心率变化,我突然抑制不住,竟然让泪水夺眶而出。在异乡的深夜里,我和母亲陪着父亲,而几百里之外的家中,也有亲人夜不成眠。有那么一刻,我听见监测仪吱吱响,RESP右侧的曲线不动,突然慌了神,误以为出现了不好的状况。刚想喊护士,却看到NIBP右侧出现一行数字后,监测仪又恢复了正常状态,我才明白是监测仪在上传记录,惊慌的心情又逐渐变得平静。那个夜晚,漫长犹如时空隧道。好在,随着时间推移,监测仪上的关键数字在逐步增加,尤其是父亲的心率越来越接近常态。此间,护士也来查房多次。接近凌晨6时,父亲醒来说要喝水。此时此刻,我知晓父亲已和危险彻底划清了界限。


原想着,父亲只需输液、吃药和静养几日,就能出院。然而,命运却偏偏和人较劲。4月1日,我预想着好开端。没成想,却是令人沮丧的结果。下午吃饭时,我无意间触及父亲的手,感觉皮肤很烫,再额头也烫人——第一反应,这种状况不正常。急忙向护士站呼叫,责任护士侯芳丽拿来温度计,5分钟后,得知父亲的体温38.6摄氏度。护士一边让我给父亲冷敷降温,一边告知值班医生下医嘱。半小时后,护士送来了一瓶布洛芬混悬液,让给父亲喝下10毫升,又过半小时,父亲的额头渗出汗滴,体温慢慢地回落——又是一个不宁静的夜晚。从夜幕降下来的那刻起,我和母亲轮换着陪在父亲床边,每隔两小时量一次体温,若发现上升时,随即进行冷敷。庆幸的是,新一天的输液开始,父亲的体温处在正常的范围。


没想到,这一天情况更糟。下午的输液刚结束,父亲的体温出现了反弹,只能再喝退烧药,但药效一过去,父亲的体温又会噌噌上升。整个夜晚异常难熬,我和母亲几乎没合眼缝。量体温,冷敷,喝退烧药,擦汗,好不容易挨到清晨,而新一天的输液开始,父亲的体温回落到三十七度以下。八时许,主治医生来查房,也显出忧虑的神色,解释说:发热是术后综合征,偏偏遇上了,表明病人的体质很差。父亲只是发热,也没有其他咳嗽、流鼻滴等症状。之后,护士送来了一瓶上感合剂,叮嘱给一日口服两次,还叮嘱父亲的体温超过38.5摄氏度时叫她,抽取血样送去化验培养,以便查明是否是厌氧菌在作祟。下午临吃饭时,主治医生把我叫到无人处,说:次日八点前,让我把父亲送到发热门诊做核酸检测,并说下来安排护士给父亲换病房,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怀疑父亲感染了正在蔓延的新新冠状病毒。我有些蒙了,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怎么会?我们来自非疫区,难道仅仅是父亲发烧就被断定为“中招”,这太让人不可理解吧。可是,除了照做又能怎么样。晚上10点后,又给父亲增加了一组液体——呱啦西林钠他唑巴坦钠,估计这是下午呼吸科医生会诊后,对抗菌素做了调整。此后,此前的七叶皂苷钠停用了。


或许,父亲的遭遇让上苍感到棘手。接下来,我和母亲更多以冷敷的办法帮助父亲稳定体温。到午夜时,猖獗的病毒再一次把父亲的体温提升到38.5摄氏度。护士完成抽血后,我又跑了一趟门诊楼的检验科,偌大的外科楼,只有我一个孤寂且无助的身影。当然,还让父亲喝了布洛芬混悬液。那时,我默默的在心中祈求,请菩萨保佑父亲的体温不再上升,而是尽快恢复到一个正常范围。也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苍,也许是父亲的坚强把自己的体温矫掰了回来,此后,体温再没有太大的波动。


新的一天到了,我用轮椅把父亲送到发热门诊,等待检测人员做咽拭子取样,我的心情是复杂的,父亲的心情更是复杂的。尽管过程并不复杂,可对于父亲意义重大。做毕,回到病房,继续输液。中午,我和母亲推着病床,把父亲送到CT室做胸部扫描——我心知肚明,这也是排查2019-nCoV的一种做法——采取双管齐下的方式,来判断父亲是否被感染新冠病毒肺炎。感谢菩萨保佑,父亲的体温降下来后,整日处于正常状态。在没有得到核酸检查结果前,我和母亲、父亲的心似乎都被一根头发丝牵系,下面立着一把嗜血的刀,刀尖锋利,闪着骇人的冷光……这一天,我在五味杂陈的心境中度过,想必父亲和母亲的内心也极不平静。


4月4日是农历节气清明。由于给父亲看病,没能给爷爷、奶奶上坟,这是极其不孝的行径。从家中出发前,本来打算上坟,无奈霏霏春雨把路弄得湿滑不堪,何况,这样的天气上坟,挂上的彩纸会被雨水淋得七零八落,随打消了上坟的念头。再者,想着清明前能回来,上坟还来得及。谁知,一个小手术牵扯到这么多麻烦事。或许,爷爷、奶奶没能等到我们,四下打听,才得知他的三儿子在遭受病痛之苦,多方奔走祷告,让土地爷、灶王爷、菩萨极力护佑,父亲的苦难这才有了终结,迎来了新的曙光。八点前,我去取到父亲的CT检查报告,诊断提示:双肺少许炎症、条索影;双侧少量胸腔积液。跟我从网上查到的新冠病毒肺炎的症状没有丝毫关联。之后,我又去取父亲的核酸检查报告,得知结果:阴性。从医生那里得知,父亲的关节液经过48小时培养,鉴定结果:无细菌生长。那一刻,我的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我的老父亲是安全的。要是核算结果相反,一切都不堪想象,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是轰动性的。当父亲、母亲得知检查结果没有所担心的问题时,他们的眼眶也闪动着朵朵泪花——我相信,那是欣喜的泪。这一天,父亲的体温趋于正常,这是个好兆头。


经过这么一折腾,父亲的孱弱显而易见,连医生要求的活动关节、腿部按摩都做得有气无力。父亲的食欲变得很差,每到吃饭时就眉头紧锁,什么饭扒拉几下就推开了,和医生要求的增加营养相悖,让我刚刚宽慰下来的心情又蜷缩起来。上感合剂也有帮助消化之效,但收效甚微。医生得又开了中成药“健胃消食口服液”。为了促进通便,我私下给父亲用了开塞露。为了尽快恢复父亲的体能,医生让我购买了蛋白粉。只要医生、护士安排的,我就做得不打一点儿折扣。只要对父亲有好处,我都不会拒绝。等到给父亲第二次换药后,父亲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我才决定回单位上班。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向单位领导咨询,领导说这得请示局长。等到的答复是:在家办公。我明白,这是让我居家隔离的意思。这个结果我也曾预料到了。需要补充的是,我中途回家的另一个原因,是把父亲送往宝鸡的前一天上午,妻子抬着一大盆衣服往洗衣机中倾倒时,不慎扭伤腰部——疼痛越来越强烈,腰不能屈,坐或躺都会引发一阵剧痛。女儿先陪着去检查,拍DX片,做B超,医生建议住院。随后,我赶过去给妻子办理住院手续。从下午到第二天凌晨,妻子都在疼痛的胁迫下,而医生告知止痛药曲马多用量已经达到极限。怎么办?不去宝鸡吧,担心给父亲办好的转院手续会过期作废。去吧?妻子的这种状况,我怎么能丢下不管呢?见我为难,妻子主动劝我不要管她,有女儿和她的侄子照顾,让我安心去给父亲治病。因而,陪父亲住院的日子,我的心是被撕成两半的,一半为父亲担忧着,另一半牵挂着妻子的病痛——那段日子,我想到“祸不单行”这个词,也感到上有老下有小遇到事情的窘迫。万幸的是,有姐姐、妹子和亲戚的关怀,妻子的病痛一天比一天减轻,我才得以安下心来照顾父亲。


在家里待了一天,我又回到了父亲身边。既然家里不用我担心,我就应该陪在父亲身边。再者,也该让母亲歇歇了。自从父亲腿疼住院那天起,操心最多最忙碌最辛劳的人是母亲。加上父亲嫌如厕不方便,我更多的时候只管送饭。这一次,因他乡异地人生地不熟,父亲才没有执拗的拒绝。关键的是,护士每天来催促: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既然这样,就让母亲回家去吧。


10日上午,我刚坐在父亲病床前,责任护士就让我去买硫酸镁粉。我才知,父亲的腿脚有些肿胀,用热敷的办法来消肿。我先送母亲去车站,回来分别给父亲的脚、腿做热敷。次日,医生来查房,询问得知是血栓造成的。随即,医生又安排了一次超声波检查。从检查报告单上,我看到超声提示:双侧胫后静脉部分肌间支静脉血栓形成;双侧大隐静脉曲张并附壁血栓;左侧小隐静脉汇入段血栓形成;双下肢动脉内中膜非均匀性增厚并斑块形成;双小腿皮下组织水肿。看来,此前做的VTE预防收效甚微,最初的七叶皂苷钠输液,后来的口服“利伐沙班”,以及附加的按摩、关节活动,并没能阻挡住血栓的来路。这下,让人又滋生新的忧愁。但医生说那小问题,并在次日停止输液,让观察两日后出院。不过,还在继续服药。


出院前的两日,我除了给父亲买饭,帮父亲做按摩,就无所事事。我对父亲说,趁着天气暖和,用轮椅推他去外面走走,父亲却回答:哪有转的心情呀?我只好作罢。第二天下午,给父亲洗了头,洗了脚,剪了指甲,更换了贴身的内衣。我想着,走出医院的那一刻起,父亲应该有全新的精神面貌和良好的身体状态,把一切让人焦心的病痛和不快从身体里统统扔出去。


14日下午,我办完出院手续,异地医保报销也很顺利。之后,带着一纸出院证明和护士的叮嘱,我和父亲乘坐下午的班车,从宝鸡市返回离开已有半个多月的家,天黑之,已经吃上母亲做的香喷喷的晚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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