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妹

侗妹

　　侗妹是天上的云，我可以仰望，也可以想象却不敢亲近，然而她却像一片树叶轻轻地落进我的身体变成一根骨刺，二十年的情不是想了解就能了解的。

　　故乡的河源于黔东，汇入洞庭湖，青幽幽的山，轻悠悠的水点缀出古寨，造就出罗寨。某年和某年，世上有了我和她，我们从古寨和罗寨走向同一所学校，走进同一个班级，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命运的作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以后，鸟儿潜入了我的脑海，它们在我的脑海里筑巢产蛋，我有了难以释去的情怀。曾经，我以为她是高飞的云，我是她高飞时看到的景。我坐在她后面，望着她洁白的脖子和柔美的头发遐想着，在课后跑到河边，去咀咒自己的肤浅和做作，把自己的情愫泼撒进不尽的流逝里。

　　在淡淡的愁绪中，我怀揣着高中毕业证走向古寨。飞扬着红尘的道路纤细如弦索，把许多寨子没来由地串联起来，一只鹰宛如无依无托的云，在山谷里盘旋着，看似和谐其实感伤的景致击打着我，我无法摆脱命运的桎梏，好在父亲对我的期盼不高，当他看到我恹恹而归时，他接连抽了几锅老旱烟，于沉默不语中递给我一把禾镰，母亲则用忧虑的目光望着我——她在为我瘦削的脸和干瘪的腰能否承受繁重的劳作而担心！过了几天，侗妹来到古寨探望她的同学，顺便探望了我。看到她，母亲灰暗的眼睛晶亮了一下，恍如意象般地在我心里凝结起来，经久不去。离开我家时，侗妹把我相邀到寨外，望着我说“去当兵吧？”然后递给我一个日记本，羞怯地跑开了。我的身边有棵柳树，枝繁叶密，细密的柳丝垂下，仿佛女人的梳子梳理着水面。

　　到了冬天，我走进了军营，改变命运的初衷令我木讷——我冷漠了侗妹的情。两年后，她来信说她已经嫁人了，等到第三年我退伍回到古寨遇到她时，她用手拢着自己浓密的秀发说“我爱塞北的雪。”雪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他的父亲是塞北人，南下到我们那里时和一个侗妹成了家，后来成了我们乡的乡丁头，他的儿子雪高中毕业后走进了乡派出所，摘取了天上的云，我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人们的笑料，让我在难堪中去看太阳如何升起如何坠落，在苦苦地呻吟了许多天后离开了古寨，躲到边远地区的某个角落去经营自己的人生，令我想不到的是尽管岁月销蚀了我的躯体，却冷漠不了我的情感，由初恋而凝成的结并不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解开，渴望见到她的心情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更加强烈，于是我挤出一点时间，回到了古寨，再次见到了她。她说“雪离开了我，”雪走进了琴的生活，弃妇的境遇让我萌生了想抚慰她心灵的冲动，然而就在这时，我想到了自己的责任——我是侗人的儿，同时是汉女的夫，失去的值得怀念，得到的应当珍惜，放纵不是侗人的风格，侗妹并不奢求我的施舍。

　　侗汉相融是故乡历来的主题，侗妹却难以做到，心灵的负重折磨着她，当我劝她另组家庭时，她用歌声向我表述了她的情感：“那天我们相见没有结果，谁知我来看你你也来看我……，无奈何啊无奈何……。”望着我渐渐消失的身影，她在信中说她“流下了眼泪，”她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侗妹的情是《血色湘西》，可我？

　　打开侗妹送给我的日记本，我看到首页有这样一句话：“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在意识到了侗妹的情后喝下了杯中苦酒，然后站在高山遥望故乡，为侗妹祝福——不是个体而是群体，她们都是我眷念着的人。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4-19 11: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