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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遮蔽于山林中

2020-12-14叙事散文半树
因为开会经过求学过的城市,突然想起久未见面的同学,就寻着地址找到了她的办公室。同学有些发胖了,脸色红润,忙碌异常。我坐在她的办公室耐心地等待她忙完,无人的时候,眼睛就看着窗口斜照进来的一缕阳光。这缕阳光沿着地上早已铺就的轨迹,移了又移,走了
      
                 
  因为开会经过求学过的城市,突然想起久未见面的同学,就寻着地址找到了她的办公室。同学有些发胖了,脸色红润,忙碌异常。我坐在她的办公室耐心地等待她忙完,无人的时候,眼睛就看着窗口斜照进来的一缕阳光。这缕阳光沿着地上早已铺就的轨迹,移了又移,走了又走,它好像在用它的行动反向强调和提醒着周围的空寂,这种空寂让我的思绪在寂静中更加清晰。
                 
                 
  而同学终于满脸歉意回来的时候,我因为了长时间的静默,竟然有点吃惊。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意识到她的身上其实映照着一些久远的记忆。我们出门,走几步,一座被浓密树木遮蔽着的小山突兀地横在眼前。已经是傍晚,夕阳的光芒照射过来,暮霭笼罩着山上茂密的树林。树木的叶子黑黝黝的泛着光亮,小路旁杂草中缀满了熟透的野生浆果。鸣蝉在风中聒噪,天空中有鸟掠过。同学说,我们不坐车,走走山路,翻过这座小山,我家也就到了。她微笑地对我说这话,很亲切,岁月也改变不了曾经熟悉的笑颜,我沉思着,看着她的脸,像看着一段往事一样。
                 
                 
  一些回忆涌了上来。那年,这座山荒芜,裸露,到处是乱石和飞扬的黄土。因了要搞绿化山头,学生的我就扛着树苗,跟随着徐老师在这山上植树。徐老师妻子因病去世,他的女儿年龄很小,嘻嘻笑着,穿梭在愁眉苦脸的人群和乱石中。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听到徐老师的一声吼叫,声音中充满了悲疼,他对着一个同学喊,你说谁是弱智?他边说边拉过自己的女儿,女儿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一个同学战战兢兢立在徐老师的面前,不吱声。老师扭转了脸,我看着他的背景,看着他的双肩猛烈地抽搐着,一丝惊恐滑过我的心底。
                 
                 
  而现在,整个山头已经完全被树木遮蔽,我和同学行走在山路上。远处、近处都是树,树遮蔽了我们的视线,遮蔽了我们的身影,只有天空暗灰着,夜色要降临了。我突然就问同学,也不知道徐老师和他的女儿现在如何?同学看着我,收敛了笑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断断续续给我讲起他们的事情。
                 
                 
  徐老师的女儿慢慢大了起来,人虽然傻,模样还好,因为少有人管她,她自己就常常在山上闲逛。就有一天中午,她衣衫不整,哆哆嗦嗦出现在徐老师的面前,发梢上沾满了野草,脸划破,腿脚有些鲜红的血丝,一脸惘然的表情。待徐老师明白过发生了什么后,一声震天的惨叫声从他的胸中涌出,这颤懔的声音滚滚四散,穿越了天地,穿越了时空。他疯了一般,转身回屋,手里拎出一把菜刀,用手扇着自己女儿的脸,是谁?是谁?他一手扯着女儿,一手挥舞着菜刀杀向山上的树林,树叶纷飞、天暗地灰。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女儿被眼里浸着血红泪水的徐老师牵着,走街串巷,寻找着那个畜生。终于有一天,女儿被打得忍不住,指着一个老婆婆说,就是她。徐老师长叹一声,就长跪在地上,瘫软了下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直起腰来。可是,苦难刚刚开始。又过了几年,徐老师女儿的肚子突然慢慢大了起来。徐老师再也没有了悲嚎,夜里偷偷求告邻居的女人,带着去医院堕胎。这之后,徐老师就不再出门。到是他的女儿满脸嬉笑着,隔三岔五就坐在门前,大声对着过路的人说,我今天又到山上耍去了。路人听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匆匆忙忙低头走了过去。
                 
                 
  同学的声音低低的,这声音让我的胸口喘不过气来,我的身子发冷,感觉那幽深的树林聚集千年的阴气穿透了我的整个身心。
                 
                 
  同学叹了口气,仰起脸看了看暗灰的天空,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泪水,最后终于掉了下来,她哽咽起来,接着说,徐老师后来终于带着他的女儿做了结扎手术,之后,他疯癫了,佝偻了身体,只是傍晚还是习惯地在门前张望着他的女儿回转家里来。我低低说,算了,别讲了。
                 
                 
  西坠的太阳抹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夜终于降临了,我的心刀绞般疼痛起来,而这疼痛就是在夜的掩饰和树林的遮蔽下,也无从发散,重压着,我只能沉默,然后再沉默。
                 
                 
  同学看我脸色不好,就说,下山后,我们正好可以经过徐老师的门前,你也许就可以看见他,只是憔悴得很了,头发也早就花白了。
                 
                 
  我说,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
                 
                 
  同学叹了口气,她默默伸出手,我感觉着她手的温暖,我又想起了久远的裸露的山头,乱石,飞扬的黄土。
                 
                 
  到了同学家里,他的丈夫很客气,烧菜,劝酒,我最后大醉。告别的时候,我说,此生我再也不想走过那片树林,然后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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