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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雨雪之间

2020-09-16叙事散文青衫子
若不是雨来,雪指定不会走,不会走得这么快,一下消失得无踪迹。在此之前,那些雪覆盖在平房后檐屋瓦上,数日未化。这得益于前面楼房对阳光的遮挡。在阳光未被遮挡的地方,雪早已经化了。同样的来,却非同时离开。事物存在的差异性给予观感世界以丰富,让人对

  若不是雨来,雪指定不会走,不会走得这么快,一下消失得无踪迹。在此之前,那些雪覆盖在平房后檐屋瓦上,数日未化。这得益于前面楼房对阳光的遮挡。   在阳光未被遮挡的地方,雪早已经化了。同样的来,却非同时离开。事物存在的差异性给予观感世界以丰富,让人对雨雪之间的际遇产生瞬间遐想。遐想如风,吹不起现实中哪怕一粒微尘,却足以令心波褶皱,在这个雪雨后的春天。   下雨的时间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一场雨的到来似乎印证了龙图腾的存在。有人记得这个日子,记得这种存在。小区内外断断续续响起鞭炮,以作应节之为,或者是给这个压抑的春天弄出些活泼声响。以前见过类似介绍,燃放鞭炮有驱邪镇瘟之说,这个时候这种说法似乎把迷信的部分消除了,余下的是来自远古传承的美好祝愿。   我也记得这个日子,熟悉这些声响,喜欢这种祝愿。2017年的同一天,自己正在老家,老家正在修房子,基本完工,父亲一早在院子里用锅灰打了囤,以祈求粮满仓,逢余年。作为仪式的一部分,父亲也燃放了鞭炮。鞭炮的声响和气味在新建成的房子周围缭绕,给那个春天打上了印记。我把这种印记放在自己的文字里,连同父亲和他新建的房子。   后来有人问房子什么时候建的,我一时记不清了,特意从手机上找出那篇文章,看了看时间。那个人是研究周易的。他问房子有关的事似乎是要找寻某种线索,来解决问题。我和他坐得很近,几乎面对面,从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到自己的身影,这让自己很不习惯,像是受到了某种潜在影响,导致自己反应迟钝,思维短路。我记不清那个人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他最终帮助解决了什么问题,倒是从此之后记住了房子盖成的时间。   那一天没有下雨,之前的几天也没有降雪,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那一天之后,父亲在院子里打的囤早已经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鞭炮的声响和气味,遗留下的是新建成的房子,和在房子里居住的一天天苍老的父亲。   那一次回去,有一个明显的感觉,父亲像是瞬间老了,老得那么快,慢吞吞的动作与新建成的房子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建房子所需要的钱物精力一下抽空了他的所有活力。对此,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察觉,或者是,它们早已经有所察觉,并且一直伴随这种变化,日复一日,屋子,菜畦,屋外的柳树、杨树,枝杈间的鸟巢,于树间屋檐起落鸣叫的雀鸟。   父亲得病之后,那个人随我去了老家。去之前,按照他的嘱咐,我提前给父亲打了电话,说是一个研究周易的朋友去家里看看。见面之后,父亲满脸堆笑,与之闲谈,精神显得很好。见那个人闭口不谈看病的事,反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父亲把我叫出屋外,问是哪里的中医,要不要说自己吃过栾庄中药的事。我哭笑不得,原来父亲听岔了,把周易听成了中医。父亲问什么是周易,干什么的,我一时说不明白,父亲说是不是看阴阳宅,看风水的。我含糊应了。父亲的脸色微变,显见得心里起了疑虑。   朋友给父亲留下三百块钱,说是给他买点吃的。父亲坚决不收,母亲把钱硬塞进我兜里。送走朋友之后,第二天我又返回老家,给父亲解释。父亲的话很直接,这房哪里不行了?我调动起自己所了解的关于周易的知识,云里雾里说了一通,结语是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为了看看他住的地方,帮助他养病治疗。按照朋友的嘱咐,我在父亲住的屋子边角写下几个数字。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在旁边围观,都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的病,所谓病急乱投医,如此而已。   我没有把朋友的话原样说给父亲。按照朋友的说法,父亲的病基本没什么希望,最多半年时间。对于这个断语,我没有惊讶,也似乎没有太多难受,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局,并且对此早有了思想准备。可是内心里真切知道,自从得知父亲得病以后,自己经历了什么。这次找朋友来,按照妻子的设想,是想尽量减轻父亲的痛苦,让他在离开前的这段时间少受些苦。   所谓少受些苦并非单纯肉体上的,主要是精神上的。有一天晚上,我被母亲的声音惊醒,来到外屋,见母亲正着急地唤父亲,问他是不是做恶梦了。父亲脸色灰白,口齿不清,精神呆滞,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便是生命的边缘情状了。在那种情状之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灯光,家具,各种药盒,瓶子里喝剩的酒,杯子里早已经冷却的茶,一下一下走动的墙上的钟表。   在那种情状之下,我知道父亲所遭受的痛苦煎熬,却无法体会哪怕其中的一点点,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笼罩在父亲的心头,似乎并没有因为周围这些人为他所做的努力而减少分毫。这种时候,自己的无奈无以言表。这种时候,我更愿意希望父亲信点什么,因为信而减少这种情状所带给他的痛苦。   父亲难道没有信点什么吗?不会的,一定会有。比如责任,对家庭的责任。有了这种责任的支撑,父亲在得病前的半年时间里还去打零工,给别的村子改厕。累,一定会累。脏,一定会脏。钱挣得也不多,还被拖欠。可是父亲还是选择去做。按照母亲和姑姑的哭诉,这不是个傻老头子么?   父亲不傻,他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尽了自己的责任。父亲又是傻的,寄希望于生命的获救和时间的延长。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平房后檐的雪,能够有来自药剂所构成的楼房的遮挡,来延长生命消失前的时间。   希望只是希望,并没有真正有效的力量可以阻挡雨的到来,阳光的照射。为了解决吞咽困难的问题,父亲被带到县医院,找了一名中医,仿照其他类似病人吃些中药。医生是个女的,说话简洁,进门嘱咐父亲戴上口罩。隔着一次性手套,为父亲诊了脉,又让父亲摘下口罩,看了舌苔。待父亲出去之后,小声告诉我们说,情况不太好,没有好办法,只能是先缓解吞咽症状,看能不能止了咳血。我表示理解,说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父亲一步一步走着,穿过医院走廊,坐电梯下楼,带着新买来的中药,随哥哥回家。那些中药成了父亲新的楼房,希望予其以护佑。   雨停了,天还没有放晴,窗外偶尔传来一声鸟叫,介于雨雪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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