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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楼顶的阳光

2020-09-16叙事散文川媚
小心轻放!不敢触及!——对于这样一些词——比如颓废。隔离时期,整日地遐思迩想。又想到“颓废”的时候,是2020年2月14日。手机日历标志着——“情人节”。绝望的硬土开始松动,相信唯有爱能够战胜死亡。未婚者也无法在这个情人节聚首。第二天微信视

  小心轻放!不敢触及!——对于这样一些词——比如颓废。

隔离时期,整日地遐思迩想。又想到“颓废”的时候,是2020年2月14日。手机日历标志着——“情人节”。绝望的硬土开始松动,相信唯有爱能够战胜死亡。 未婚者也无法在这个情人节聚首。第二天微信视频疯传:今年的玫瑰又赔啦!老板拿鞭子横扫花圃里的红玫瑰,红色花瓣落满一地,花枝摇晃颤栗,喧嚣传递——到我的心脏。 “到我的心脏”这几个字,在沉吟中,悄然生出。像兰花飘带状的叶片下面,悄然生出的花儿。兰花形若白兰花的腊质花瓣儿,包围着斑点舌头一样乖巧的花蕊。 在我漫不经心的目光中,春花已经悄然上场。窗台上,阳台上,一盆盆兰花像顽皮的孩童悄悄地走到了我眼面前来了。兰花开出嫩绿的五个花瓣儿,形若白兰花,只是瘦一点。五个瓣儿蓬成一个穹隆,像一个人呈拱手之势。花蕊隐于穹窿之下。什么样子的呢?这么说吧:斑点狗。凝神对视之间,兰花动了起来——分明是一只撑着身子坐着、吐着舌头的哈巴狗:狗儿大张着口,吐着长长的舌头,舌头两边斑斑点点,狗儿上唇残留着一抹奶油。 有些感觉在我的内心生长着。随着我对兰花的描述,我的脑子又回到了现实的场景。 现实也有多重意味。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现实也是有多重意味的。我去掉了“是”与“的”。我不需要判断,我需要陈述。死亡不需要判断,不需要标签。死亡只可以进行陈述。“死亡”连接着“现实”。我在词语中跳跃,穿梭,因为我的思想迷惑于复杂的现实。 现实,一方面有死亡,病痛,衰弱。现实,同时有新生,希望,美好。 当我们在黑夜里待久了,天自然会亮。在精神世界里也是如此,我们要从死亡的黑土里抬起头来,寻找生命的阳光。   烂漫的花朵在2020年2月,一如既往地拉开了表演大幕,红梅、桃花、樱花、海棠,在南方次第开放。尽管这个春天,室外的观众寥寥无几。   这是第三天,我偷偷地走楼道来恢复运动。是时候了,早该进入工作状态,拿出点东西来。我一个人在楼道里走,准备遇见人就转身,可是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人们该都避疫在家。甩胳膊甩腿儿地走,时间上绝对自由,空间上相对自由。风儿吹动头发,阳光照进心灵,连日来的沉重感退去了,跟褪掉黑袄一样,只是转念之间的事。   楼道里陈列着一些带着人的味道的东西,看上去像博物馆里肃穆的展品:相对而立的两扇门,门上的对联和福字,门边的垃圾袋,男人和女人的皮鞋与靴子。混乱中不止有疯狂和沮丧,也有宁谧与安适:声音带来穿过楼道的风,春天带来花朵和阳光。   顶楼的阳光像是特殊的色料混合生成的。把我的眼睛猛然照亮。我的心猛地狂跳,脚步变得轻盈。   许多天没有出门。一个月没写东西。我心里搅动着一种感觉:颓废。   颓废产生于生存的困境,其中死亡的影响是颠覆性的,短时间内无法消除。这场全国以至世界性的瘟疫不断带来死亡的数字,从中国现实中的成百上千,到世界历史记录的的上千万。其间还裹挟了一位熟识的老作家的意外死亡。文字无法对抗死亡,文字对死亡无能为力。死亡阻挡了我生命的阳光。死亡并不总是很遥远。我记得他亲切的笑脸,他会说话的独眼。死亡就站在他和我面前,看我怎样愣愣地凝视他——他被轿车撞倒在公交站台,脑浆迸裂。   念及泰翁所写工作和文字互答,我想,它们两者的对白也是死亡和文字的哀歌。   文字对死亡说:“我惭愧我的空虚。”   死亡对文字说:“当我看见你时,我便知道我是怎样地贫乏了。”   人都可能颓废,颓废却不能将人打倒。福柯说:“说话的可能性被我放弃了,于是我发现了写作的乐趣。”他还说:写作在本质上和他人的死亡相连。这一点我可以举例印证。本地一位中年作家,在汶川地震后拿起笔来再度开始写作,十年间文采大爆发,成为《人民日报》偏爱的副刊作者,连续性地推出个人文集,驰誉文坛,圈粉无数。   电梯内外没有响动,我转身再次登楼。阳光在楼道之外,并不刺眼。可是站在靠近顶层的楼道口,我却再次感觉心头一震,仿佛被阳光加持。阳光瀑布一样从天而降扑面而来,小区对面黄色的砖墙,铺开满眼的金黄、灿烂的金黄、上升的金黄……到底是春天,阳光十分质感,像糖水里加了十倍的蜂蜜,金黄金黄,甜腻腻的,浓酽酽的。我“喜欢这种冒险的气氛,这种自由的感觉,这种华丽的风景”,我甚至还喜欢“颇具异国情调的远足”——虽然在这个春天,在所有的春天,在沙漠、大海或高原之外的地方,根本无法实现。我站着,面对阳光闭上眼睛,想象着楼顶的阳光。我看见,大地把吸收的阳光,全都抛向我,像一束束刀刃上的鲜花……我有点儿接不住这样的欢乐,心里咯嘣一下,紧绷的弦,松了。
  阳光到来时,颓废已走开。   另一道阳光来自我的创意。我要借助阳光。我要拴住阳光。一张橘色玻璃的电脑桌,侧靠着高高的落地玻璃窗,配上一把高度合宜的转椅:这就是我的阳光工作坊。阳光照亮了金黄的桌面,其上映出栅栏的影子,窗帘的镂影。阳光如此敞亮,它穿透一切低沉的调子。阳光照到的地方,一缕掌纹,也是明亮、清晰的。阳光下的书桌从此远离了阴暗的、被遗弃的命运,发出了燃烧阳光的声响。谁给它光,它就把光反射给谁。   下午六点半,出门丢垃圾。出行者三三两两在堤上走,跟我一样戴着口罩,穿着冬衣。海棠花艳若玫瑰,归巢的鸟一派喧哗。我不忍看,也不忍听,折回了楼群。特殊时期,逗留户外是有罪的。   沿着黄昏时分的楼道,背向电梯,走向底层黑暗中的时候,我仍能感觉到——阳光在上。
(202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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