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碾”过的日子

2020-09-24抒情散文暖玉

“碾”过的日子文 暖玉碾整天“起早贪黑”地转着的时候,我还小,不是砸碾的“主力”,往往被母亲委以“重任”——占碾(排号)。占碾的大多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占碾之物,或一个小簸箕,或一把小笤帚,占碾的人则在碾的不远处,或跳房子,或踢口袋。占
“碾”过的日子
文 暖玉

碾整天“起早贪黑”地转着的时候,我还小,不是砸碾的“主力”,往往被母亲委以“重任”——占碾(排号)。

占碾的大多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占碾之物,或一个小簸箕,或一把小笤帚,占碾的人则在碾的不远处,或跳房子,或踢口袋。占碾看似不费力,但,烦。排着的是物,惦着的是人。离不能太远,玩不能尽兴。如果排得靠前,或前边的人家要碾的东西不多,等一、两个小时后,轮到自家碾时,占碾的人或许就能一门心思地找自己的乐儿。可如果排得落后,或虽说靠前,但更前的人家要碾的东西多,兴许从大早起一直排到午饭时,笤帚依然上不了碾,这时候,占碾的人就不止是烦,更添了气。约摸着要吃午饭时,赶紧跑回家,还没等把饭咽净,就会被母亲撵回碾旁。

终于轮到我家碾时,占过碾的我却不能做“甩手掌柜的”,而是在母亲的或好言相劝,或厉声斥责中,撅着小嘴搭把手儿。我家砸碾时,推碾磙的是哥哥,划拉、翻腾、打扫粮食的是母亲,在碾旁玩儿的是两个弟弟,我则处于推碾没劲儿,想玩儿没份儿的两难中。帮着哥哥推吧,哥哥嫌我没劲,只是碍手碍脚,又是埋怨又是搡吧,我便时不时借茬儿跑到玩儿的行列中。可似乎只一小会儿,就又被母亲叫回,只好又抱着碾棍,撅着屁股,只摆姿势不出力气地跟着转圈儿。

记得当时碾过玉米、大豆、白暑干、麦子、盐等等。其中,最爱碾的是麦子。麦子是新打下的,还没晒干,几圈过后,麦粒就被碾成麦饼,多半糊在碾磙上,边碾边从碾磙上往下抠,看着费劲,可因为不用一遍一遍地筛,用不了多少圈,就能碾完,其实,不费事。碾完的麦子面是潮的,用水稍微和一和,不用上面板,只用手拍薄,放进已经烧热的、蹭了油的锅底,小火慢烙,还未出锅,香甜的麦饼味就会飘满半个庄。碾这样的粮食,谁能不劲头十足?最不爱碾的是玉米,费时费力,碾老半天,看着已成面,等母亲用筛子一筛,面少,大小渣子多。铺匀再碾,碾完再筛,还是面少,渣多。直到渣子已不能在碾盘上铺成窄窄的一圈时,渣子就留着熬粥,才算碾完了。

砸碾也有有意思的时候。农闲时的砸碾最热闹,人多,碾的、等的、看的一大堆。或说说笑笑,或打情骂俏,皆是因有了男人。对于不下地的男人来说,砸碾等于休息,碾完自家时,有时还会不下碾棍,帮着碾下家的。推着碾磙的男人,即使转圈也习惯大步流星,于是,碾磙后的女人就双脚紧赶快捯,虽累,脸上却是笑。谁都知道推碾磙的男人和碾磙后的女人之间没什么,对于男人只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可人们还是或含沙射影,或直截了当地拿他们取笑,不为别的,只为一笑。说得太露骨了,碾磙后的女人便抓着扫碾的笤帚,去追打那个让她似气非气、似怨非怨的油嘴滑舌者。无人阻拦,女人跑到哪,所有的眼睛就都跟到哪。打着了,笑,打不着,更笑,不解内容的我们,也笑。

可这样有意思的砸碾毕竟占少数,多数是自家砸自家的。如果谁家的孩子多,能推碾磙子的孩子有劲,砸碾的场面就比较和谐。可如果谁家的孩子也就勉强能推碾磙子,这家的母亲在砸碾时就面露难色,有时,还免不了对推碾磙子的孩子连吵带嚷,甚至连打带骂,场面就比较让人不忍。于是,等着碾下家的,或是已经碾完的上家,多半会帮忙。如是,推碾磙的孩子卖力了,在碾磙后的母亲也“阴转晴”了。只是待自家碾完后,除非帮忙的下家砸碾的人手富余,否则,这家的母亲也帮着下家碾。这样的一施一报后,两家人的心往往就会靠拢。只奔吃、奔喝、奔穿的年代,心与心的走近,很简单。

那么,既然砸碾费力、费时、费心,何不用机器?磨米机、磨面机是有的,但,想磨,拿钱来。可那时还是集体所有制,共同劳动、共同收获、共同分红,搞得好的生产队,一个整劳力下一天地得的一个整工,也就值二、三毛钱,搞得不好的,甚至只值几分钱。因此,等场了地光后,会计用算盘拨来拨去,只有少数人口少、且大多能下地劳动的人家,才能分得十几、几十、百八十块。绝大多数是工钱和口粮钱两顶,也就是谁也不欠谁。更有甚者,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因张着嘴儿等吃的多,拿动锄把子的少,一年到头,还得往生产队倒贴钱。于是,钱,哪怕几分,在当时也是金贵得很,只有百十斤的高梁,因为实在无法碾,才扛到磨米房,其它的,能碾就碾。当然,其中也有因量小,没法儿上机器的。但,总归,钱少或没钱的日子,力气最值钱,也最不值钱。

后来,在我仍不能独推碾磙时,我们全家去了东北。去了将近六年回来时,大家的生活都已好转了,手里也或多或少有几块钱了,碾就被“降格”使用了。

磨米机、磨面机如建筑队,包揽盖房等大活计,而像搭个棚子,砌几米院墙之类的小活儿,仍归碾。比如碾豆面。豆面当不了主食,大白菜下来时,切几刀,掺几把一熬,也是个下饭的菜。因所需量不大,到机器上去磨不值当,还不够填磨眼儿的,就只好劳碾的“大驾”。不过,虽说要碾的东西少了,可更费事了。因为打零活儿的碾不一定总能揽到活儿,有时免不了“闲靠”。“闭靠”时有风有沙,无风有尘,想让碾动进来,就得先给它“梳妆打扮”——连扫带擦。如果上一家碾过的东西和自家要碾的东西味道相差甚远,还得又冲又涮,因此,除非不得已,就不再去费事。久而久之,碾便退出了人们的生活。

如今,曾经“相依为命”的碾盘和碾磙已经“分居”,碾盘被平放在大队部的院内墙边,成了农村政策改变、农民生活改善的默默旁观者。碾磙则戳在村东一户人家门口的柳树下,成了纳凉老人们说古谈今的忠实旁听者。这样的“分居”,应该是再不会“团聚”。

碾过的日子却已走远,成了一个人、一个家、一个村的历史片断。这样的历史也应该不会重演。然而,走远并不意味着消逝,回味时,“碾”过的日子遥远、散淡,已不甚清晰。可“碾”过的酸甜苦辣却已成“精粉”,无论你何时、何地、怎样上口,都香甜有加。


[ 本帖最后由 暖玉 于 2009-6-16 09:21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