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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爷的故事

2020-09-24抒情散文郭玉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4 编辑

三大爷的故事我说的这个三大爷是我的已经出了五服的堂伯父。他和我家住在一个庄子上。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三大爷家的每天早饭吃的都是山芋稀饭。提到这个山芋稀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4 编辑 <br /><br />三大爷的故事
我说的这个三大爷是我的已经出了五服的堂伯父。他和我家住在一个庄子上。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三大爷家的每天早饭吃的都是山芋稀饭。提到这个山芋稀饭,我的头就要快炸掉了,我长这么大,最讨厌吃的就是山芋稀饭。记得一九九一年的时候,我九岁,那时村子里有很多人家吃的早饭还都是山芋稀饭,不像现在吃的都是面条炒饭什么的,有滋味。我记得我们家的伙食在那个年代里,和整个庄子上的人家比起来,还是比较优越的。尽管早晚吃的是粗粮,但中午我们家吃的全都是米饭,而且我还能常常吃到肉。这个得感谢我老爸,我老爸是个手艺人,做石匠的,且是个包工头,爸爸在我的记忆里,只要一接到活去做工了,回来我们家的桌子上就有肉吃了。用我妈的话说,你爸干的是体力活,不吃肉会将他的身体搞垮的.虽然家里的肉是为我爸爸专门买的,但我们在小的时候还是沾了很多的光。尽管这样沾着爸爸的光,童年的我在小时候的饭桌上还是喜欢经常嘀咕家里没啥好吃的。每次这样,我爸爸生气起来就会在我嘀咕的时候说,把你放到你三大爷家过两天,你就知道什么是好吃的了。小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这是父母吓唬我的话,但那时候我还是很害怕父母将我送人的,尤其害怕他们将我送到穷人家去,譬如像三大爷那样的人家。

我怕去三大爷家,父母是知道的,因此他们经常拿这样的话来吓唬我,并且一吓准灵,在我小的时候。我不喜欢三大爷,在我小的时候。三大爷是个秃子,听村里的人说,那头发原来也是有的,只是由于小的时候害过什么疮,后来就没头发了,全剩下光皮。记忆中的他一年四季都戴着帽子,大概是为了遮丑吧,但尽管这样遮掩着他的这个明显的缺憾,可缺憾一旦成了事实,是遮也遮不住的。冬天的时候,他戴着貂皮帽子,盖的严严实实的,走在他的面前,一般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可到了如此刻的这个蛰伏的季节,村子里的人只要走在他的面前,或是靠近了他说话,就都能闻到一股很难闻的气味,我母亲说那叫秃腥味。说起这个秃子,我也觉得很奇怪,在我的家族里,我父亲那一辈分人当中,年龄大约都在五十几岁到六十几岁之间,郭氏一门人当中几乎都是秃子。我曾经在我小的时候就很好奇的问过我妈妈,为什么他们都是秃子?我妈妈说你那几个叔伯虽然都没有头发,但严格起来说,都不是真正的秃子,而是过去医疗条件差,家里又没钱看病,都被害疮害秃掉的。不管怎么说,真秃子也好,假秃子也罢,只要没了头发,人变丑了,自然就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他的私生活。我的这个三大爷,本身就是出生在地主家庭,成分不好,文革的时候被打倒成坏分子,再加上头上连一根毛都没有,在那个注重出身成分好坏的年代,可想而知,他要想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过一种向往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不容易。按照三大爷当时的条件,是很难找到对象的,原因有好几个:一是他的政治出身不好;二是他人长得丑,头上没毛,个头又矮小,不到一米六,是个三等残废的男人;三是他的家境也很困难,他早年丧父的时候,自己年仅十岁,母亲多年来一直孀居。刚一成年后,举家便都受文革牵连,唯一的哥哥因当时国民党逃往台湾的时候到当地抓丁不幸被抓走,留下嫂子和嗷嗷待哺的一个侄子,后嫂子为怕在文革中被他们一家牵连带着三岁的孩子回娘家过了,最后就只剩下三大爷和他眼睛瞎掉的母亲相依为命过日子。

听村里的人说,三大爷在六几年闹饥荒的时候天天都拿着一个碗和一个口袋出去讨饭。那时候讨饭的人不像我们现在街头看到的叫化子,一天能要到好多的钱,听村里的人说,那时的人出去要饭,说不定几天才能要到一碗饭吃。三大爷是个很孝顺的人,村里的人说,三大爷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月里,经常把要到的好饭留着带回来给自己的母亲吃,而他自己只吃留放不了天数多的剩饭。尽管那个非常年代里,日子过的非常的艰辛,可那时候的三大爷居然能做到从不让母亲受挨饿的罪。像三大爷这样在年轻的时候靠讨饭为生的人,想讨老婆那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村里有很多人曾经都以为,三大爷会和我的其他叔伯们一样,打一辈子的光棍。可偏偏老天爷就是长眼了,三大爷后来不但讨到了媳妇,还生了两个儿子。

三大爷娶的媳妇是个痴子,这个痴子原来有一个丈夫,因为荒年里去偷生产队大集体里的粮食吃而被抓到给活活闷打死的,死后撇下三个孩子,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还有呆在我三妈肚子里的那个遗腹子。听村里的老人说,我三大爷和我三妈的这门亲事是我三妈的大姐主动找我三大爷提的。算起来未结这门亲事前,我三大爷和我三妈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呢。据我现在的三大爷讲,三妈的前夫原本和我三大爷家是姑表亲,因为代数多了,一表三千里,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个表法,反正按照辈分,当时的三大爷还得叫三妈一声舅妈呢。当初三妈的姐姐一来说这门亲事的时候,我三大爷就摇头摆手说,不行,辈分不对,将来恐被人耻笑。可三妈的姐姐却不这样认为,她说虽然辈分不对,但又没有什么直接的血缘关系,况且这亲戚代数多了,如今叙起来也就剩个空名了,早就不走动了,也没什么,倒是三大爷这样的境况,想找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也不容易,把三妈娶回来好歹给他传个后,总比打光棍绝种好,况且成了家将来有了孩子,老了也有依靠呀。我三大爷那时已经有三十好几岁了,很古板,硬是不肯,后来三妈的姐姐请我的奶奶出来做他的思想工作,我奶奶出身名门地主家,幼年读过书,也会写字,是个村里人人夸赞的能说会道的聪慧女人,她这一出马,果然奏效,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结了,虽然不是十分的美满,但用村里的人话说,是瘸拉瞎子走,慢慢相互搀扶着朝前过再说吧。

说起过日子,其实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于他们这样的情况。我三妈是个痴子,她嫁过来的时候,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时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三岁,况且肚子里临盆待产的还拖了一个遗腹子。在那样的物质溃乏年代,再加上这样的多子,无强劳力,一个家庭支撑起来是很困难的,即使只求解决温饱问题。村子里有很多人都在我三妈生下那个遗腹子之后建议我三大爷把这最小的孩子拿去送人,说家里这么穷,你拿什么养活他,况且又不是你的种。可我三大爷那时却很固执的说,随他去吧,多个人多烧一碗稀饭,好歹是条人命,送人要是到人家受罪怎么办,再不是自己的种也比养个牲口划算。他长大后就算不对我好也会对他妈好,我就不信他给他妈吃会把我晾在一边。这孩子到底后来没送人,被我三大爷留着抚养起来了。

我三妈的姐姐跟村子里的老人说,她没看错人,当初她之所以决定把自己的痴子妹妹许配给他,就是冲着他人心地好来的,没想到我三大爷对三妈和她的几个孩子果然很好,疼那些孩子像疼心肝一样,有一口好吃的东西都省下来留给孩子们吃,没钱供他们上学,到处借钱做贷款,也没舍得让他们辍学。用我三妈的姐姐话说,就凭着一个人在荒年里人人要命的时候,他都能把从外边讨来的饭先想着留给亲娘吃,就冲着这一点上,就可以说明他是一个可靠知道顾家的人。跟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女人是不会有罪受的。三妈的姐姐在提这门亲事上,看来算是慧眼识人了。三妈虽然是个痴子,可她在我的记忆里,确实是个村里最不受罪的女人,在我郭氏一门的妇女当中,我们整个家族里,她是最有福气,最没有受过男人气的女人,这大概也正应了一句话,傻人有傻福吧,比起我前面的文章中提到的,我的大妈,我的英嫂子,包括我那出嫁被人遗弃的大姑姑,还有我那守了一辈子青春寂寞的祖母,她相对来说是多么的幸运,在我三大爷的呵护下。

我的三大爷在我的印象里,他为人其实很老实本分,性格上有点胆小怕事。我郭氏一门虽然在村子里是个大家族,但从我记事起,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懂事了,明白我们这个家族其实是个空架子。用我小姑姑的话说,郭氏一门人虽然很多,但找不到几个象样的能站出来的汉子。我父亲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文革如果再多革两年的话,就把我们这一整个家族的人给革绝种了。听我父亲说,和我祖父一个辈分的人,文革的时候有好几个都是被活活整死的,和我父亲一个辈分的人,那时也因为成分不好,考大学没有推荐的名额给你,当兵,你也不够资格,动不动还会受到那些所谓的生产队里的党员村干部的摆布,不是到你家想占妇女的便宜就是想打你家姑娘的馊主意,害得家家有姑娘的人家说亲事都不敢在白天看对象让那些畜生知道。活在那个年代里的,我的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们,我不敢想象,他们是怎么逃过这一劫难的,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出路来让自己看到前途的光明。我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全都成了睁眼的瞎子,没机会读书,全都做了手艺人。听村子里的人说,我三大爷在那个年代里受了那些畜生们很多的罪。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没有文革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文革,但是文革里的那些残余阴影子还是有一些留在我们身边的生活里的。譬如说我们村子里有一户王姓人家,在生产队大集体年代,文革时就一直都做村干部,他们喜欢在村民面前张牙舞爪,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即使文革过去了,他们依然还做着村官,依然想爬在人们的头上拉屎。

记得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我在三大爷家的院子门口和我哥哥玩琉琉球,这时走过来我们村子里的生产队长,他站在三大爷家的门口,扯着很高的嗓门对着我三大爷喊,老海(我三大爷叫郭业海),今天下午请你帮我去把我家的那二亩地耕一下。我三大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不好意思,队长,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干活,等明儿身体好了就去帮你家做行吗?没等我三大爷解释完,我就听见那畜生嘴里骂骂咧咧的一边说我三大爷不识抬举一边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在稻田里放水回来后讲开了,说三大爷家的水放多了漫进了邻地生产队长家的田里,被生产队长那个畜生和他家的几个兄弟打了几个耳光。

三大爷被打过之后就躺在了家里,几天没出来,他的继儿子京华哥哥那时候已经有十几岁了,比我大十来岁,像个大人一样要去找生产队长一家理论,被我族里的几个叔伯们给拦住了,用我爸爸现在的话说,人家是村干部,家里又有识字的人,说理由都比我们会说,,外面的关系路子又广,我们这一门人都是大脑粗,没一个象样的能说话赶上劲的,一见生人连话都说不全,到哪讲理去。于是,那件事情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的给闷了。

老实的人大多都屈死不打官司,不敢惹事。可是有的人就喜欢欺负人,喜欢像禽兽疯狗一样没来由的就咬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三大爷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老实善良且不中用没大出息的男人。我对他是恨其不争,哀其不幸。三大爷一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除了最小的两个儿子是他亲生的之外,其他的都是他的继子和继女。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他的几个儿子相继都成人,在三大爷的扶持下,他的三个继子先后都成人娶妻生子,儿子一旦成家就要分家,分家就要各撑各的门户,可三大爷觉得他们家的家很难分,原因是儿子太多了,可是宅基地只有一分,于是他想找村里的村干部请求批宅基地。可是,他跑了三番五次都没有个结果,那些村干部都是存心使坏的人,故意欺负他不把地基给他。后来不知怎么这个事情让他的姨侄子给知道了,他姨侄子就是我三妈姐姐家的儿子,在城里工作,他竟然没让我三大爷知道就写了一封上访信寄到南京省城的有关部门,结果事情闹出来后,三大爷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又把村里的那几户王姓村官给得罪了。有一天早上,我三大爷在家里的院子里切猪菜,突然就有几个硬汉子从外面冲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像疯狗一样你一脚我一拳的踢打在地,一边打还一边骂着说,老海,(我三大爷的绰号)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看好了哪快地,,想好了我今天就把那快地划给你做坟地。三大爷双手抱着头任他们打不还手,不大一会的工夫,他的额头上就有血流出来了,脸面也肿起来,人倒在地上也不动弹了。那天,我三大爷被打的时候,我正好和我妹妹两个人挎着菜篮子从他家门口经过,看到了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呆了,也不敢吱声一下,一个庄子上的人有好多人家都听到了动静,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拉架说话。这也难怪,我们那个村子里,除了这户王姓人家是大户外,喜欢欺负人,其他的都是杂姓小户人家居住在这里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很少有人敢管这种是非。

其实那些畜生也就是撒野一下,尽管这些人在文革的时候都曾动手打死过人,但在我记事后,他们尽管还是很嚣张但已经没胆子敢随便把人打死了。他们没敢把我三大爷打死就在那天把我三大爷毒打了一顿之后,把我三大爷家养的一条看门的大狼狗给打死了。那天他们几个人在三大爷家的门口打三大爷的时候,我三大爷家的那只大狼狗虽然脖子上套着铁链被拴在桩上,但它显得异常的激愤,狂汪的叫喊着。我想,要是它那时也像躲在墙角的我蜷缩着不吱声就好了,也许那样就会幸免于难。可它到底不是人,是畜生,不懂世道人心险,不像打它的那些畜生,他们有人的智慧,知道怎么卑鄙作恶。闹折腾了过后,人被打伤,狗被打死,上头的文件也批了,可在他们的恐吓下,三大爷一家最后竟然主动不要批下来的那块宅基地了。

早年我三大爷家穷,他的两个亲生的儿子在初中毕业后就都选择了就业。他们起先都是到苏南地区去打工的,可出去没多久就都会来了,说没手艺工作不好找,况且找到了工资也不高,这样很难发家。他亲生的大儿子叫玉子,二儿子叫良子,这玉子和良子从外地打工一回来弟兄两个就商量学什么手艺好。先想去学理发,后又想去学木匠,可后来最终都选择了学吹鼓手。学吹鼓手还真是一门好手艺,在我们封闭保守且比较传统的那个乡下,现在但凡遇到红白喜事的人家都要喊上十几个吹鼓手,热闹一番。这兄弟两个如今就凭这个手艺赚钱都把楼房相继给盖起来了,日子过得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这多少眼馋了村里的一些没有富裕起来的人。

说起有人眼馋三大爷家的好日子,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早在四五年前,三大爷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天天拿着那个小锁啦出去吹弹赚钱,自己也不禁好奇起来,有一年冬至过后,正是一年尾声将近,农家人的日子赋闲的很的时候,三大爷每天早上也就起来操起儿子的吃饭家伙学儿子的样子演奏起来,两个儿子为了让他高兴也一人拿一个在早上还没人家喊他们去吹奏时就陪他一起吹奏。时间久了,村子里有爱清静的人家就犯嘀咕起来,这老海也真是的,爷儿仨天天乐哉个什么,好象深怕方圆百里的人都不知道咱这村子里有两个吹鼓手似的。这其中王姓人家的人是最喜欢使坏的,在村子里,只要村子里哪家稍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那几户人家就有人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三大爷在那年冬至过后本打算和儿子一起练嗓子练到过年为止的。没想到还没练到三十晚上,突然有一天下午就有几个穿西装皮鞋的人跑到村子口向村里人打听,问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一户叫郭业海的人家,他们说有人向他们匿名举报有一个叫郭业海的人死了,是被偷埋了的,家里只喊了两三个吹鼓手,连丧事都没有张扬办。那天,那几个从火葬场来的工作人员正和村里的几个村民说话的时候,正好我三大爷和我爸爸在麻将场打完麻将回来,从村口经过,村里的人一看见三大爷,就赶紧喊三大爷道,老海,快过来,火葬场有人来找你,问你被偷埋掉没有?那几个工作人员走到我三大爷跟前问,你是不是家住南营村的郭业海?我三大爷回答,是啊,找我有什么事情呀?那几个人在确定了我三大爷的身份之后,没来得及回答三大爷的问题就一溜烟的头也不回都溜走了。

自那以后,我三大爷再没操起过锁啦吹奏。

如今的三大爷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田地的活已经基本不干了,但他还是和我小的时候记事时一样能吃能喝。前段日子我回娘家,见到他老人家,闲侃起来,问及他的饮食,三大爷告诉我他现在喝稀饭还和以前荒年时候一样,一口气能喝十八碗稀饭。我问他,你哪来那么大的饭量?他说,侄女,你不知道呀,这都是被小时候没得吃给撑的,饥一顿饱一顿的人,都这样,得到一顿是一顿,给饿怕了,吃的是下作饭,现在日子好了,人也老了,可习惯养成了那么多年,改不了了。我的三大爷,我如今想起存留在我成长记忆里的这些关于他的细节,我已经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滋味萦绕在心头了。

        写于2009年7月21日晚清河革命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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