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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记忆:一座城

2020-09-16叙事散文河蚌赌徒
出家  我其实是从初四开始住校的,嗯,当年很不幸赶上了市里义务教育从五三改制五四,多上了一年初中。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初四的课本,比初三时学的简单。事实上,那课本几乎没用过,那一年,我们复习到想吐。高中三年也是住校的,一个月甚至一个半月才回家

  出家  我其实是从初四开始住校的,嗯,当年很不幸赶上了市里义务教育从五三改制五四,多上了一年初中。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初四的课本,比初三时学的简单。事实上,那课本几乎没用过,那一年,我们复习到想吐。高中三年也是住校的,一个月甚至一个半月才回家两天。高一住平房大通铺,高二开始搬进新宿舍楼,卫生间依然是公用的,六人间还是八人间,我已经模糊。即便如此,我仍然认为,读大学那次,才是我第一次“出家”。大大和娘再有好吃的,也没法给我送饭了,家里的饺子、肉包子和猪大肠,只能半年一见。拉杆箱是二姑父送的,叔叔送给我一件浅蓝色的棉大衣,据说是检察院的。送我去上学的是父亲,娘给我们准备的包裹里,有苹果、煎饼、煮鸡蛋和一块熟肉。  五莲去省城济南,坐依维柯小巴要四五个小时,我们爷俩买的是火车站票。那是一辆过路的K字头车,起点在宁波,到终点站包头要二十多个小时。父亲不舍得我站着,向列车员花15块钱买了个座儿。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不知道是不习惯里面的味道,还是被离愁别绪困扰,总之,一点胃口都没有。父亲不断拿话逗我开心,哄我吃东西,就像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我能看出他眼底的担忧,但我不在乎,我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在乎过父母,直到听说娘得了癌症。嗯,报应来得挺早,就在几年后。车从北京拐弯往西,我知道那是京包线,越走越荒凉,那边的山上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草和树。“要不,咱们回去吧,再复读一年?”父亲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摇摇头,拒绝了他这个提了好多次的问题。那年的高考,让我羞愧,而且愤怒。  入校  我们早到了两天,新生宿舍还没安排好,学校安排先住其他宿舍楼,没收钱。父亲不放心也不舍得我,他留下陪了我两天,夸当地的瓜更甜,老家到九月都已经没有新鲜西瓜了。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吃饭,切得碎碎的土豆炖的羊杂碎,满满一碗才一块五。父亲吃得开心,却又为我发愁,因为那边饭菜很多都加辣椒的,而我不吃辣。他最爱吃的是羊肉,但直到五十五岁去世,一辈子也没敞开吃过几次,农村养两个大学生不容易,而他又对我们太好。即便在采石场时队里发给他的早餐油条,他都会省两根带回家给我吃。宠孩子是我们家风,所以,我也不在乎亏欠他,还给他孙子就是,这账我们爷俩能算清。他走的时候,比我更不舍,我送他去那个破烂的火车站,送他上车,要走了,他再次问我:“要不,还是回去吧,再复读一年?”我是他的骄傲,也曾是县上最好的学生,他不愿意我留在那个三流大学。我说:“没事,我考研考个好的就是了。”  那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但仅仅是当时的。除了大一我学习还算努力外,后面三年,我基本上荒废了,六十分万岁那种。我花着他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每天读各种闲书,跟同学打网球,还不耽误给远方暗恋的姑娘写最隐晦的情书。我不喜好那个专业,一点都不喜欢,但扪心自问,换个专业,我其实也未必喜欢。或许,我跟学习的缘分,已经尽了。当然,这是后话,送别父亲,我一个人窝在学校发的蓝白格子床单上,身上盖着的是同样学校发的蓝色被罩包裹的军绿色被子,就那么躺着,好像,什么也没想。很多时候,我就睡在那个狭窄的上铺,边看《大唐双龙传》,边隔着双层窗户,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啸。那时候,我迷恋黄易笔下的武侠世界,继古龙之后,这是我最崇拜的小说家。前些年,他走了,我还写了篇悼念的文字,虽然,当时我已经多年不读他的书了。  六人间  大学里,我们仍然是六人间。冬天暖气开得很足,穿背心都行。夏天没有空调,好像有个小吊扇,没什么球用,好在也没什么蚊子,都是开窗开门睡。一张大桌子占了床以外的大半空间,是按照学习桌配置的,但没人在那里学习,偶尔我们会围着它吃饭。进门是铝铁皮做的衣柜,每人一小格,凑合够用吧。每层楼的两侧是公用的卫生间,夏天偶尔会在那里洗冷水澡,嗯,也只有冷水。洗热水澡要去浴室,大概是两块钱。床单被罩这些,都是扔到学校洗衣房去洗,当然,臭袜子也会一起扔进去。宿舍六个人,老大来自郑州,官二代,父亲是村支书,据说还兼职老中医和算命,祖传的手艺,可惜他没学会。有个对他有意思的高中女同学,在东北学医,偶尔会书信来往,但老大不是很瞧得上人家。他在我们推波助澜下追过我们班一来自南阳的妹子,俩宿舍一起去滑旱冰,结果自然是没什么结果,并没耽误他跟远方的鸿雁往来。老二来自丹阳,我看的人生中第一张黄盘就来自他,情节是关于梁祝的。跟傻大黑粗的老大不同,细皮嫩肉的老二学习一直不错,如果不是在恋爱上花了太多精力,可能考研也就成了。大学毕业后,他去了宝钢,混到上海户口就跳槽了。我去上海就是投奔他的,在他那上钢三厂的宿舍里住了半年。  老三绰号“鸟头”,因为名字有个“鹏”字,且头发总是乱糟糟的。金华山区人,村名有个“坑”字,不过他很好,爱踢球,热情开朗,喜欢玩闹,像孩子。我第一次吃到梅干菜,就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毕业后他去了宁波一家钢企,嗯,钢铁企业是我们包头钢铁学院毕业后主要的去向,只是多数人最后都逃离了。老三一直干到现在,是我们宿舍唯一扎根钢铁的汉子。他买房前给我打过电话借钱,我毫不犹豫拒绝了,如今偶尔也还会在微信上扯淡。他算是情窦未开那种,大学没谈恋爱,据说高中有过很朦胧的暗恋,不过毕业后结婚生子倒是挺早,估计开窍了。虎头虎脑的老六来自重庆,钢铁公司干部子弟,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住老家对门,最后却也没能走到一起。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在重庆,当时去面试时在他家里住了一周,人生中第一次用了润肤露。我在重庆三个月吧,就闪人走了,三个月里,我一次都没去过老五家。离得远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不好意思说。  虎背熊腰的老五是济南人,我山东老乡,有次放寒假回家,济南火车站出来后,我在他家住了两天,他带我去看了趵突泉,吃了泉城大包。那包子个头大到必须用一句脏话来形容我的惊讶,可惜,拿上次打电话提起,他说早没了。他是铁路子弟,如今也在铁路系统,有俩孩子。蜜月时,他带着媳妇把我们哥几个所在城市挨个拜访了一遍,我跟老二俩穷人请他们吃小南国,吃完饭老二闪人了,我带他们去豫园玩。去年他跟媳妇去浙江开会,回来时拐到上海,是个周末,想见见我们。通知太晚了,老二孩子上培训来不了,我带着叶子和天天在家附近请他们吃安徽菜。本来以为叶子会嫌麻烦,却也没有,很热情,给足我面子。人家回去后,快递来三箱大樱桃,让我转交老二一箱。打电话给老二,他说在外地,没要,让我都吃了。  能记得  大学四年,能记得的事儿其实不多。大一时候晚上打扫溜冰场是一件,昏暗的灯光下,我穿着那件蓝色大衣努力挥舞扫帚,鼻子嘴巴里喷出白雾,耳边是断续的沙沙声。那是学校给新生的福利,用劳动换取免费的溜冰券。那溜冰场就是一个小足球场,冬天洒上水就成了冰。同学们在上面折腾一天后,我们负责打扫干净,然后有专人洒水,第二天就又是平整的一片。我平衡感天生不好,上溜冰课没少摔。那时候我酷爱打网球,宿舍六个人,除了山东大汉老五打篮球,老三热爱足球,其他四个人都选修网球,刚好凑齐双打。赶上周末,我们能从早晨打到天黑。没办法,场地太紧张,不舍得走开,午饭都是轮流吃。  四年里,我们赶上了五十年校庆,很热闹,但我没什么参与感,只记得文艺汇演是双语主持的,蒙语主持是个女孩子。有一段时间,我们宿舍爱在午休时听包头的城市广播,它有个答题有奖节目,里面题目简单到我们都想揍那帮答不上来的人。可惜,我们拨打过几次,都没拨通,有人说,对方屏蔽了我们学校的电话,嗯,我们是当地最高学府。  从学校出发,花一块钱坐四五站公交,就到了火车站。大三那年,新火车站启用了,不再是原来八十年代老电影里那么土,换了个崭新的蒙古包造型。从那里坐绿皮车往返响沙湾,只需要七块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沙漠,在那里滑了沙,但没舍得花钱骑骆驼。四年里,我先后去过三次沙漠,前两次都是跟同学一起,没买门票,随便找个地方偷偷溜进去的,我在沙漠上写过初恋的名字。那时候我暗恋着一个远方的女孩子,她是我高中同学,之所以没告诉她,是因为知道给不了人家幸福。毕业后,却还是跟对方表白了,那时候时过境迁,某种意义上,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最后一次去沙漠是毕业前夕,我一个人去的,我记得那天下着毛毛雨。那是我第一次买门票,从大门走进去。  挖过坑  我在大青山上挖过坑,那年学校组织一起去的,我们只负责挖坑,据说另外有人去种树。如果真种了,我希望它们能活下来,并且好好活下去。  我跟老大两个人结伴去过大同,游览了悬空寺和云冈石窟。大同火车站边上的招待所,当时是二三十块钱一晚,我们还在街边小饭馆一人喝了一瓶云冈超干。偶尔大家也会一起去市区逛逛,最爱吃钢铁大街上的那家老北京排骨面,肉多而且酥软入味。有一次宿舍最财大气粗的老五过生日,请我们吃老边饺子,点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馅儿,他们吃得很嗨,就我在那里死磕韭菜猪肉的。不记得是谁过生日了,我们去吃了最正宗的小肥羊火锅,唱然后去唱KTV,六个人跑调各不相同。多数时候,我们聚餐都选边上的小餐馆,必点的菜有一盘水煮肉片,麻辣的。冬天的时候,学校外的人行道上会有摊贩支起帐篷,走进去,是一个小小的烧烤摊,羊肉一毛钱一串。  学校对面是煤炭学院,里面有个宾馆,我们在那里通宵看过欧洲杯,老二在那儿失去的更多。靠街的门面房,有父亲带我吃过的羊杂碎,还有一家名为“银利”的饺子馆。我每一两周会去吃一盘,六两,或者五两加一盘油炸花生米。有一次跟鸟头去吃,拉开玻璃门进去,身后一阵风吹来,玻璃门撞上,碎了。碎玻璃扎满了我的左腿,血当时就灌满了皮鞋。老三把我送到最近的地段医院,医生处置伤口时,他在边上看着晕了过去,于是,人家先抢救他。那阵子都是宿舍哥们帮我买饭,用自行车推我去上课、考试,背着我上下楼梯。暑假了,脚还没好,我没敢跟父母说,打电话给刚毕业的哥哥,要了一千块钱,跟家里说:“我留下勤工俭学。”两周后,家里电话催我回来,到家才知道,父亲住院了,心脏病。  离开,没有再见  毕业那年赶上非典,学校说,只要你们不出校门,论文都包你们过。于是,每天除了打网球,就是看小说,顺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考验。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上了搜狐论坛,一直玩到它关。“河蚌赌徒”的网名,是我用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那时候的签名档就是:“我喜欢河蚌,即使成珠的痛苦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考研自然是没戏的,英语和政治考得都不错,但专业课不过关。吃散伙饭的时候,平时不喝酒的我挨个敬了所有同学,每人干了一杯啤的。不过,那晚上醉倒的不是我,老二是大家扛回去的。 我没参加那帮钢铁公司的招聘会,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但知道自己不想去当个电工,嗯,招聘时写“电气工程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东西该扔扔该卖卖,其他的打包快递回家。先送老大和老五,我们其余四个人是一趟火车。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到了济南,告别那俩,我跟老五下车。拥抱了一下,他回家,我去长途汽车站。站在那儿,我第一次觉得未来如此迷惘。  十年前,老二说:“我想包头了,我们抽空一起回去趟吧。”  我说:“好啊。”然后,我们聊起包头是蒙语,意思是有鹿的地方。聊起那年元旦班上一起包饺子,宿舍窗户打开,摆在桌子上的饺子很快就冻上了。吃饺子时,蒙古女生端着倒满白酒的茶缸追得男生鸡飞狗跳  五年前,老二说:“我想包头了,我们抽空一起回去趟吧。”  我说:“好的啊,等孩子大点。”然后,我们聊起了银河广场的水幕电影。  去年,老二说:“我想包头了,我们抽空一起回去趟吧。”  我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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