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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江南,不止一个人的尘世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35 编辑

                     【一】我是在暮色中来到周庄的。月在天上挂着,我在路上走着,路两旁的灯光在垂柳的婀娜中妖娆着,似幽蓝的光晕中隐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35 编辑 <br /><br />                     【一】
  我是在暮色中来到周庄的。月在天上挂着,我在路上走着,路两旁的灯光在垂柳的婀娜中妖娆着,似幽蓝的光晕中隐隐藏着一个绝代佳人;不敢多说——嘿,你在那头看着,看着我的眼,盯着我的心,时不时还会用一个调皮的问号,轻轻敲打一下我不肯开窍的榆木脑袋。来江南已经几日了,这几天,东奔西转,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倒是夜晚的时候,再无心品赏窗外的无边风月,床头的灯光就让它彻夜亮着,好在夜晚无端醒来,也知道此时身在他乡。
  路上少见行人,只走到周庄那座高大的牌坊底下,才看到街道深处灯火明亮,人声喧哗。于我,你知道,总是不善于和繁华同居的。就像走在街上,哪怕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时尚女子,也会羞红心底深处的面孔。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目光却被商店里的各式各样的丝绸拽了进去,若你在,肯定喜欢这些柔柔软软、长长短短的东西,你说过,原本裹在一个寂寞的茧里,不想醒来;是我千呼万唤,才惺忪着眼,朦胧着思绪,问“今夕是何年”?
  今夕何夕,是我们分别才刚几天的时间,就让我这般想你。那么长长的一生呢,谁知道又有多少个不安的夜里,会不会上演更多伤心与别离。
  还是不要说的好,就这样走吧,一步一步,走到了大门的入口处,不过我还是没有选择从这里进去。富贵桥在东边吧,我惶然抬头,看了看路标,拐进一处小巷,说小巷是真的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进去,三个人,便要让其中一个先行或后走了。水,周庄里的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站在富贵桥上,满眼都是富贵人间,昨日的也好,今朝的也罢,都不慌不忙进入了夜色,神色安详。没有人注意到我一个外乡人的到来,如果在白天还好,白皮肤的,黑皮肤的,说不定碰上几个,兴许自己也会被人带到异国他乡的梦里。
  嗳,我在说笑呢。想想自己哪有那么大的魅力,你看看,有人摇着花船从桥下驶过,看也不肯看我一眼。船上到底载的什么东西,我无处打听,只听到桨声水声和一两个夹座在花灯光影里的人的说笑声。说的是什么,当然是吴侬软语,亦是我作为一个北方人听不懂的方言俚语。圆月当空下,他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船上载着的也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外乡人,在旅馆里百无聊赖,干脆穿衣出门,孤单的人在孤单的夜里,想要品一番周庄的另一番滋味呢。
  该是这样的,记得第一次来周庄是三年前的五一前夕,那时候,树正好开花了,水也荡漾着春天的气息。人流太过拥挤,每走到一处,导游小姐的电声喇叭一直高声地叫,闪光快门一个劲儿地闪,街苑两边的店铺里一个劲儿地吆喝,兜售着所谓的珍珠项链,牛角木梳,标明沈万三家的蹄膀,跟云一样被包裹在塑料袋子里的蚕丝。
  下得桥来,向左还是向右,稍微做了一下迟疑,看见右边好像人影少一些,就走了过去。水在脚下流,人在岸上走,月色流过黛瓦粉墙,兀自流进了水里,一波一波荡漾开来,双桥在前,依稀往日模样,一个南北,一个朝向东西,恰似两个亲密的恋人,你牵着我的手,我拽着你的衣,悠悠千年,依然美丽在周庄的怀抱里。桥头有块石碑,不看也知道,无非刻记着一个画家与双桥的不解之缘——至于到底谁成就了谁,无法知晓。人世间的事情,或许大抵就是这样,有时草木顽石也会有灵性,相对无言,直至镌刻在彼此内心深处,生命与生命的激情碰撞,会点燃一个更加美丽的传奇。
  而我终究没有这样的天赋吧,从一座桥走向另一座桥,只想到能牵着一个人的手,一起走过多好。你说过:约定一起走进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人多人少勿论,安静或喧哗不说,只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偶尔碰上哪家的“江南小吃一担挑”,一种种吃将过去,尽享年少时无忧无虑的乐趣。
  “周庄的夜好黑,一个人走有些寂寞。”我说。
  “黑你还往里去。笨!”你说。
  是笨呢,碰上一个冰雪可爱的人儿怎么会不笨?脑子里走一步,你的影子跟一步,调皮得像个不安的精灵。我刚想把你唤出来,却不想让你看见这夜的黑,冷清与寂寞。沿着小河边的青石板且行且看,粉墙上的箭头路标指向文庙那里,可惜很不巧,在紫气东来的牌坊下面,就看见了通向文庙的角门已经关闭,一个身穿黄色僧衣的人影一闪,拐进另一个弄堂里。路已经到尽头了,水还未尽,淙淙的水声穿越一座高大一些的斜桥,向外流了出去;此处由于灯光稀少,竟然显得宽阔了一些,月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落在秋草丛里,落在荡漾的水波里,也洒落在我孑然的影子上,默然无声。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这该是一种什么境界,或许穷尽一生,我们也难以抵达。但并不妨碍当做一种向往吧,于繁华的人世间,寻找着一个寂静的渡口,欢喜也罢,悲伤亦无足畏惧,轻舟可渡,渡的是可渡之人。
  转回身,那艘载着花灯的行船依旧在水巷里,驶来驶去。或许乘船那个人不想睡去吧,无意邂逅一个乘着月色飞翔的周庄之夜,干脆交代好了船家——等月上中天,等街道上的店铺都打了烊,我们再回去。也许船家会有些疑惑,但只身行走他乡的孤单与冷清相信很多人都曾有过。所以,请原谅所有行走在旷野里的人吧,他们或许不是英雄也不是斗士,可一样有着一颗温热的心灵,身不由己,在他乡流浪;另一头,肯定牵系着另一颗火热的灵魂。
  仿佛,我看见你,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飘渺的月影里,嫣然一笑,转瞬消失在小巷的拐角。我这个人啊,不是爱臆想,只是谁让你的眸子那么明亮,谁让你的微笑那般透明,谁让你的心像月光一样杳然呢?轻轻一掬,便能亲吻到丝丝香甜。
  进来吧,把你的名字镶进书法里——一个长发的年轻人还在招揽着生意。我笑了笑,一只脚迈进店里,一只脚稍微做了一下迟疑。那么晚了,依我这样的吝啬性子,怕会拂了年轻人的意。递上一支烟,没来没去地说了几句书法艺术之外的话题,还是匆匆走了出来。如今这样匆匆的节奏里,有谁还愿意明月清风般审视一幅画,一首诗或宣纸上依旧散发着墨香的龙飞凤舞呢?有的怕也只是为了装点门面,而后一转身混入浩浩的人流,追逐着所谓的梦想与辉煌。
  月亮跟在我身后,真的很像小时候,明明奔跑了很久,月亮只是依旧远远地挂在天上;一旦回头,却又安慰似的拂照着小小的人影,让人满心欢喜。走到如今,我才知道,我不止一个人行走在淼淼尘世,在哪里遇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影已经无处不在,并侵占了我内心的城堡。
  凉月满天。是了,无论塞北还是江南,都已走进冬天。其实周庄不像别人说的千般好或者不好,于我只是匆匆走过,把小桥流水人家装进一个安然的梦里,相约今生,好不再孤单——因为有你。

                     【二】
  在冬季来看虎丘,真是一个好主意。此时北方大都万木萧疏,光秃秃挺立在朔风的回望里,而苏州城呢,虽无桃花的浸染,水仍是一派静波流碧。恍惚间,恰如走进一道天上的街市,路两旁皆是贩卖婚纱布景的店铺;也有的于闹市中开了一个大大的工厂,好像就是为了把江南的胜景全部织进云裳一样的华服里,无论何处的新娘子穿来,一概清艳媚丽。而我,该是有些怅惘还是希翼呢?恰如远方的人影袅袅而至,又浅浅一笑,便看透我所有的心思。
  不想也罢,你不也如约前来了么?且随着我的身影,绕过苏轼清癯而有些悠闲的面容,进入这吴中第一山里。有水,在江南怎么可以离了水的清韵,几个艄公赤红着面庞,把篙搭向了岸边,一艘红色的木船便泊在了虎丘山门的入口前的小河边。叶落如金,两旁高大的银杏树已然卸去了金黄的袈裟,骨骼清奇地守护着昂首远眺的虎丘山。
  若在别处,让我说,这山原算不得山的,抬眼一看,就看到了山顶,既无云的缭绕,也无山涧的回声。且不说吧,穿过断梁殿,便走到了憨憨泉跟前。
  不是牵强附会,在憨憨泉前伫立良久,竟对憨憨二字心生迷恋。这世间强者多,聪明人也多,惟独憨人少矣,那么我算不算一个?骨子里是乡下人的自卑,眼神里是对神奇天地的仰望,很多时候,还会在家乡的土地,躬身为农,耕耘着素朴的春夏秋冬。憨憨老矣,而泉水依然清冽,小小木桶汲上来的是不是憨憨僧人的一滴清泪?在寂寞的山路上,为怀想着一个不遇的知音而忧伤。
  右为试剑石,左为一个光滑的石枕,江山与美人的故事,乍一相逢,便留在了这渺渺的人世间,并不觉得稍有尴尬。干将铸剑,千锤百炼,淬火,青光凛凛的剑气便指向这块无辜的岩石,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任凭人世评说,执剑者,仁或者不仁,都已消逝在历史的风尘。若说顽主,谁又能抵得了唐寅,一段风流才子的佳话,流传至今,那块沉默的岩石,是不是你托举了一个豪放不羁的书生,轻轻一指,便美人如玉般活在了一出《唐伯虎点秋香》的折子戏里。
  你放快些脚步,别再沉浸在那柔肠百转的折子戏里。真娘亭不看也罢,一个堕身青楼的名媛如今寂寞在山腰,她的往事呢,无论美丽还是忧伤,都已经化为山涧的松涛,日日讲述着故国不堪回首的往事。
  还是坐在千人石上罢,“可怜尘中人,不解点头意”的点头石在一旁安静的倾听,生公(竺道生)讲道的高台依然那么静穆,再也看不到生公讲至妙处“天花乱坠,白莲盛开,顽石点头”的景象。就这样,这样最好,你只管坐在我的近旁,听一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自然讲堂。山原本就是山,水原本是生就是一汪清澈之水,草木花开,皆有定数——为什么我们依然在渴盼风逐彩云归?人不是王者,天地造化,各有各的轨迹。你我相逢,原本是冥冥中的牵引,你看空山掠过的那片云,不也匆匆而过,并不在意谁刻意的挽留。
  剑池在前,穿过一拱弯月的小门,一缕清幽之气扑面而来。一泓清潭,南宽北窄,宛若一把凛凛的剑锋,指向了山石深处。洗剑池,而或能听见锵锵的淬洗打磨声,响彻幽静的山谷。拾级而上,拐过几扇角门,就进入了冷香阁。冷香阁里便是冷清——与心境无关,之因为缕缕的山岚拂过百十株梅枝间,只见清冷不见香。我呢,偏是喜欢这般意境,若你在,肯定也会在纵横的梅枝间穿梭。嫣然一笑,把香留给春天。
  累了么,让我们在海涌岚浮月门前的石凳上,就这样悄然凝望。凝望,会用尽全身的意念,把想把念把牵挂把叮咛与诉说,幻化成生命里的蚌珠;且待有朝一日洗净铅华,才发现等待那么久,终于看见生命交集而成的舍利。我们不要那万道霞光,我们不要那弥足珍贵的血脉与泪水的交汇,也不要处于高山之巅月宫般的冷寒,只要一缕宁静就好,只要一片纯净如初,让透明的温暖升起在天空,这一生就会如珍爱阳光般地把彼此深藏于心。
  陆羽井,在一处幽静的地方,泉水清清,似漂忽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品茶,原本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罢,就如一间打烊后的茶馆,桌椅泊靠在墙角,喧嚣早已退去,炉子上的火依然通红,照映在你略嫌羞涩的脸庞。沏一杯茶吧,青茶绿茶都好,如果是几枚憔悴容颜的花朵也好,让她们浸润这日月之泉的清醇,让她们回忆起曾经娇媚的模样,一朵朵,在温馨的思绪里盛开,滋润一段俗世的爱恋。
  在此前,我是断然寻找不到这种浪漫心绪的,心如浮萍,在淼茫无际的大海中航行。渐行渐远,昏黄的灯光在岁月深处摇曳;前方呢,前方是浪涛,是礁石,是旋涡,是未知的航程。有人说爱在远处,在通向一片月桂树茂密的山野里。远了,远了,当所有的爱与不爱终于消匿了痕迹,我站在村口的刺槐树下遥想花开似锦的春天——因为,春天到来你会来。
  站在倾斜的古塔前留下一个影像吧,毕竟在一个冬天,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伴来到这里。也许眼前的都会成为过去,倾斜或消逝,再没有今日的气息,那么,就让我许一个愿望好不好,在烟雨江南的某一个细节里,一定会有一串快乐的笑声,在撑着油纸伞的雨巷,在小桥流水的依恋里,在抚摸清水柔波的浆声里,自由地飞翔。
  遥望冬天,冬天的遥望,这的冬天不太冷。我在江南的星月下,始终抚摸你温暖的笑容,等待或邀约,不止一个人走过繁华与宁静,并在每一个瞬间,刻下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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