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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穿过长城的身体

2020-09-24叙事散文嘎玛丹增
·在挑剔的世界面前,万里长城的建筑奇迹,没有人存有歧义。天梯、将军楼和望京楼,作为司马台古长城的建筑精髓,经过600多年的凄风苦雨,依然耸峙在陡峭的山脊之上,用永远地站立,话语着一个民族不屈的傲骨。不管你是来自法兰西的总统、阿拉伯的大亨,或
  
· 在挑剔的世界面前,万里长城的建筑奇迹,没有人存有歧义。天梯、将军楼和望京楼,作为司马台古长城的建筑精髓,经过600多年的凄风苦雨,依然耸峙在陡峭的山脊之上,用永远地站立,话语着一个民族不屈的傲骨。不管你是来自法兰西的总统、阿拉伯的大亨,或是埃塞俄比亚的贫民,站在85度倾斜角单面障墙下面,仰视天梯两侧悬崖绝壁,仅有40厘米宽度的石阶,随着山势步步抬升,你只有跪着,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方能登上司马台长城的至高点——望京楼。   我没有跪过天跪过地,甚至也没有跪过父母高堂,在长城面前,我只有跪着,才能正身一个旅者,对先人毫无瑕疵的崇敬。就像儿女,跪对先祖。   面对长城,所有的目光,都会下跪。   司马台长城脚下有一股暖泉,位于两山峡谷之间,在历史上因了刘伯温,远近闻名。人们给它取了一个很烟火的名字——鸳鸯泉,如今已被一座橡胶坝拦成一泓碧水。原长城水关就建在这个峡口。我们正是从这个敌楼已毁的水关,沿着陡峭的城墙,开始艰难地向上爬行。一路气喘吁吁。游人中,我的同胞较少,更多的是不同肤色的外国人。全都屏息静声,张口结舌地行进在石阶上面,连彼此说话都像在耳语,没有因为见到长城的雄伟,欢天喜地的大声惊呼。大家彬彬有礼地擦肩于城墙上。   我们攀爬的司马台东线长城,是万里长城中敌楼比较稠密的一段,有16座设计奇巧、工程浩大、气势宏伟的敌楼。这些初建于明洪武元年(1373)、后由戚继光率部加固修整的敌楼,虽然弹痕遍布、墙体残缺、门窗全无,仍属我国长城线上原貌保护得最好的部份。游人鱼贯于敌楼前后,虽然脚步纷乱,但大家都一直地小心翼翼,生怕身体和声音的重量,破坏了日渐脆弱的砖石。很多砖石上,都刻着当年烧制砖材兵营的文字,关于这些字体多样的文字砖,专家学者各执一词,它们的学术价值,不在普通游人可以厘清的范畴。整个城墙上,除了相机的快门声音,只剩下风,低伏在灌木丛的絮语。   游人如织,没有声喧。古长城的石阶上,爬行着全人类的崇敬。   在我青春年少的梦想中,曾经希望采集一片长城的红叶,送给自己的恋人。这种愿望,源自当年贴满墙壁的红叶满山的长城画片,以及那个《孟姜女哭长城》的凄美故事。一个青年军官对爱情的灼热和浪漫臆想,于今躺在抽屉里,已被时光打上了难再开解的封印。司马台的山原上,也没有生长丹枫这样的植物,而野椿树的叶片尚未殷红。   在东12楼敌楼里,看到一个中国青年站在卷门处,将一朵白色野山菊,别在了他意大利恋人的鬓角。我在暗黑的敌楼拱顶下,当年戍边将领的指挥中心,不幸目睹了这个温情的细节,便突然想起了那个早年的愿望。进入这座建筑精美的将军楼之前,我站在破损的楼门下,望着门柱上雕刻华美的两朵并蒂莲花,久久不想离开。在同一座楼子,前后两个关于花朵的细节,让我不禁哑然一笑,当年的军工们,为何把抵御番兵的敌楼,建成了爱情的城堡?建筑的精致、奇巧和华美,无法把它和战争联系一起。将军楼规模宏大,箭窗布局极其巧妙,楼中东西回廊形似宫阙,青石镶砌的中心圆形拱顶,有如军中大帐,在万里长城敌楼体系中绝无第二。   我们的先祖,如何将那些笨重砖石搬到山脊?有多少军工民夫参与了这项工程浩大的建设?战火不断的土地上,究竟花费了多少粮食和银子建成了这个奇迹?又有多少儿女抛尸在茫茫荒野?。不同肤色的人群爬行在城墙之上,举着相机快门频动,无不惊讶于人类的智慧和伟大,对古长城的后背,究竟隐藏着一个民族多么深重的苦难,完全可以漠不关心。   母亲们萎缩在窗口后面的疼痛,孤儿们手执打狗棒乞食远乡的凄苦,寡妇们千里寻夫的伤悲……一切均已远去,留给我们的只是一段段的城墙。一个关于建筑史的世界奇迹。当第一个飞船在遥远的太空,传来有关唯见长城的消息,我们曾是那样的欢呼雀跃:这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工程,又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民族!?   万里长城、埃及金字塔、秦皇兵马俑、毛索洛斯墓庙……它们的社会功用有多么强大?除了属于战争,只属于那些帝王将相。对于苦难的民众,全是永远的伤口。   其实,我们爬到天梯脚下的时候,已被禁止继续往上爬了。呈直梯状的天梯,举步维艰,上下都很惊险。随行的密云朋友多次到过司马台,但至今没有一个人攀登过。天梯封闭前,已经发生多起游人坠入深崖,不幸身亡的事件。上不了天梯,自然无缘建筑在断崖绝壁之间的长城天桥,以及可以远看京城的望京楼。攀爬天梯都如此艰难,当年修筑天梯的军工和民夫们,又该遭遇何等的艰险?司马台长城东段修到天梯处,已是自然天险,欲从山脊两侧峭壁过兵移卒,纯属天方夜谭。那么,古人们为何又不惜代价,画蛇添足般地修筑了这段毫无军事防御价值的长城呢?   长城上的管护员,大多是司马台村的村民。他们每天清早离村,带上干粮,徒步爬上自己分管的区段,负责环卫和游人的安全事务,管理方每天支付50块钱的报酬。我和天梯下的张大伯纠缠了多时,意图明显,想在套近乎中,对我网开一面。梦想和愿望渐渐沉寂以后,也许我活着空壳,什么都没有了,但剩下一个是永在的,那就是无畏。红叶和爱情的愿望,已经让我的遗憾无修,自然不肯放过攀爬天梯的机会。事实上,我的磨磨唧唧和当年修筑天梯、天桥、望京楼一样没有意义,张大伯不买账,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传说当年长城修到天梯时,朝庭来此视察的官员说,边墙修得很好,但不该放弃东侧制高点,就像盘龙无首,猛虎无威,应该一直修到最高那座山梁上。   遗憾的是,我不是京城来此视察的官员。是又如何?在张大伯的责任里,我爬不上司马台古长城的顶端,摸不到仙女楼纤柔的皮肤,越不过天桥的惊险,看不清远方的京城。   远方,天空微茫,大地苍邈。脚下,群山连绵、沟谷纵横。高高在上的古长城,耸峙在燕山的脊背。那可是戍边将士奔涌的骨血,抑是工匠们忐忑的心跳?仍在长城的身体里龙蛇蜿蜒。   我想跪下,不再起来。   峡谷里,鸳鸯泉四周草木葱郁,深绿浅红。太阳降落在澄澈的水面,有微风追赶,金波频漾。长城脚下因了这一泓秀水,天地遥距,瞬间不在。密云的朋友打算于此打造一处水上乐苑。届时,舟楫帆浆晃悠其间,有琴笛筝箫悠远地响起。灯火阑珊处,可能还有一群少女衣袂飘飘,立于船头琴瑟星月,或蔡琰或嵇康,她们不会用孟姜女的眼泪,缝补长城的伤口。   奇迹之于奇迹,属于民众。既不是秦皇兵马俑的奢靡排场,也非皇帝们,企图世袭奴役山河的长城旧梦。   燕山深处,秋风乍起,落日的暖黄有如长天浩叹,低回在那些高高低低,日渐苍老的砖墙上面。我的双腿,已经麻木。一片尚未红透的椿叶,从空中飘落,沿着城墙一路翻飞。   我站了起来。扶着黄昏,走向了归途。                  
          
        [ 本帖最后由 嘎玛丹增 于 2010-2-18 20:40 编辑 ] 嘎玛丹增, 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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