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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沈园柳老亦吹绵

2020-09-24叙事散文王九峰

沈园柳老亦吹绵王九峰 夕阳残照,东风无力。在绍兴沈家园影壁前,一个龙钟老者,柱杖支颐,睁大一双昏花老眼,艰难地盯着断壁上早经斑剥仍隐约可见的墨迹。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侵蚀,那些字大多模糊,然而,《钗头凤》三个遒劲字体仍依稀可辩。他凝视良久,
沈园柳老亦吹绵
王九峰
夕阳残照,东风无力。在绍兴沈家园影壁前,一个龙钟老者,柱杖支颐,睁大一双昏花老眼,艰难地盯着断壁上早经斑剥仍隐约可见的墨迹。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侵蚀,那些字大多模糊,然而,《钗头凤》三个遒劲字体仍依稀可辩。他凝视良久,突然仰面向天,涕泗横流,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然后又慢慢转过身去,扶着藜杖,颤巍巍地向一渠春绿踱去。来到拱桥边,傍柳而坐,对着缓缓流动的碧水久久凝思, 此刻他又在想什么呢?他仿佛想起了五十多年前, 一对璧人临波弄影,联句斗诗. 那窈窕淑女就象洛水女神, “婉若游龙. 翩若惊鸿”他们执手河洲, 盟约百年。孰料,神仙眷侣天也妒,因人为故,最后不得不忍痛分手,遂在人间留下一段千古遗憾。今重莅此园, 触景情生,绮年旧影早如春水无迹, 唯余自已在行将就木的衰朽之年来此凭吊低回, 能不痛乎?思人及己,想自已此生以诗人终老, 暮年重来,蒿目颓垣,风物不殊,痛铜驼荊棘,悲人物已非,茫然伤神,凄然挥涕,何以诉心曲?唯有以诗倾吐,遂感吟《沈园》二首,其一:“城头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随着最后一个韵脚的终结,他长长嘘了口气,两行浑浊的眼泪从凹陷的眼窝中挤了出来。然后又陷入深深的追忆中-------历史的镜头就这样定格在公元1200年一个暮春的下午,时年75岁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怀着杀敌有心报国无门的落寞,再次拽杖来到当年曾使他痛彻心肝的伤心地沈园,缅怀和泣悼他平生第一红颜知己唐婉。并为后人留下了不朽诗篇。 陆游,字务观,号放翁,(公元1125年——1210年)自幼受其父陆宰爱国思想影响,怀一腔报国热忱,梦想“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壮烈人生, 天道吝, 利于爪者偏拙其齿. 他一生虽蓄大志,但在感情和事业上皆失意. 却独富于诗, 一生存世9300首,他自己也说“六十年来万首诗”。可见他把难以自抑的满腔情愫和未达之壮怀都释放到诗中. 因此也就“辜负胸中十万兵,百无聊赖与诗鸣”了。撇开他壮志未酬不说, 单从他情感看, 也足以让后人为其掬一把同情泪。他20岁与表妹唐婉成婚,俩人琴瑟合谐,同攻诗词,可谓珠联璧合。因无生育,身兼侄女和媳妇的唐婉却为姑姑所不喜,故而,陆游和唐婉这段美满婚姻,被她生生拆散,威令二人各自嫁娶。会稽开明人士也是皇裔的赵士程,慕唐婉才华,将其迎娶。陆游也在其母主持下又与王姓女子结了婚。绍兴25年,在与唐婉仳离十年后的一个春日,陆游独自踏青至沈园,适逢唐婉也举家来此春游。二人四目相视,柔肠寸断,在赵士程的默许下,唐婉亲手封了一坛自酿佳醪,嘱侍女送予陆游。他对酒感人,悲从中来,不觉大醉。遂与守园者索以笔墨,在沈园粉壁上写下了传唱千载的《钗头凤》,一吐胸中十年积郁。当唐婉返经壁前读陆词至“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和“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时,似乎看到了陆游的极度伤心和万般无奈。顿时,一股气结涌塞胸间难以化去,不久便郁郁而殁。唐婉的如此痴情,给陆游留下了缠绵无尽的哀思。也让后人扼腕太息者再。 纵观陆游一生,仕途蹭蹬,历尽坎坷,老归故乡,百事皆可抛去, 唯对早年那段至爱深情和収复失地两事难以丢舍.。烈士暮年, 铁马冰河已非所能,“谁怜爱国千行泪, 说到胡尘意不平” 也不过略添几声叹息而已,独对唐婉的思念与日俱増, 愈久弥烈,其思也如轻云之蔽日,其念也似流风之回雪。忆缕如织,情犹千结, 因此, 他63岁那年,在偶对家中的早年故物“菊枕”时,睹物思人,禁不着涔涔泪下,濡毫写下两首《菊枕》诗,在其中一首中这样吟道:“喚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真切道出了他梦绕魂牵,肝胆欲裂的巨痛。67岁那年,他又重历沈园,看到当年题词处,仅剩半面墙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遂又写下“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一种回天无力,徒呼奈何之愁绪在胸间萦回。让人更为之怆神的是他在75岁垂暮之年,举家移居沈园附近,“但凡入城必登寺向沈园眺望”,每回都让他黯然神伤。一个哲人说:“人的感情就象陈年老酒,窖藏的时间愈久酒味愈香醇”。诗人断难挣脱这个定律,尽管他已年过古稀,其怀念之情如墨云沉烟,越发难以化开,满腹郁愁,唯求一吐。在他此次重蹈旧地绕园凄徨后,那:“魂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迹一泫然” 的诗句,毫不掩饰地抒发出他内心之沉痛。从这两首《沈园》诗中不难读出放翁一生都始终难以对唐婉释怀的绻绻深情。所以说自古以来世间所打不破的唯一个“情”字:。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还是寄跡草莱的升斗小民,以及吟风弄月的骚人雅士,或是胸无点墨的贩夫走卒,无不如此。可见情之于人具有强大的时空穿透力,它能让人感发出巨大能量,它虽然给人以神秘,同时也永远萦回于人的内心深处。让人回味无穷。也正因为一个‘情’字,在人类漫长历史中上演出了无数个悲欢离合的曲折故事来。 人生自古伤别离。君不见,“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一部《诗经》,从“关关雎鸠” 到“燕燕于飞” 从君子好逑到黯然惜别,读来让人亦喜亦悲。“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象,顾望怀愁--------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一篇《洛神赋》写尽人间离愁。而元稹“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悼亡诗又是何等的刻骨镂心,痛彻骨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东坡居士在妻子逝去十年后,犹用蘸着泪血写成的《江城子》一词,读来让人荡气回肠倍感心酸。古往今来惟一事,正如鲁迅先生所云:“无情未必真豪杰”。由此可见,不论何人,于情一端无不缠绵悱恻铭心刻骨。所以有人断言“一部中国文学史, 就是一部情爱史”。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 情是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 也是无数个文人骚客追求和讴歌的人生主旋律。而情一旦与诗人结缘,终其一生,不可一日或忘,势必将其发挥得淋漓酣畅,沉郁苍凉。如果找例证,陆游在84岁生平最后一次游沈园抒发情怀写的那首诗就是最好的注脚。“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美人如花,爱意如此深沉,生死以之,红粉已自凋零,久已化做香尘,流光如矢,去之若飞,在与意中人伤别几十年后,萦怀的仍然是那一帘幽梦。在陆游写此诗的第二年(1210年)便溘然长逝,撒手西归,从此结束了他寂寞的一生。而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让他念念不忘的仍是那一个‘情’字。可见情是隨人与生俱来的,它一经出世,注定要渗化到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与人的生命相始终。诗人往往又是多情的,那些从血管中喷射出来的不朽诗章,永远闪光在中国文学史上,这正是文学生命永远不衰的根本所在。做为一个伟大诗人,他的人格魅力不仅仅表现在他的爱国情怀和万首诗篇上,应该说千年以往感动了无数人的还有他始终不渝的悲怆爱情。正因为他的坚贞执着,至死不忘国事和情事的悲愤,才引出了近代大思想家梁启超“亘古男儿一放翁”的由衷赞叹。是啊, 在“诗界千年靡靡风, 兵魂销尽国魂空”的那个风雨如磐的年月,又有谁在为支离破碎的陆沉神州唱一曲黄钟大吕呢? 唯陆游“集中什九行军乐”,以此向华夏民族酬以满腔荩忱。“唯大英雄多真情,是真名士自风流”。斯人早已羽化而仙去,其情仍似朝云暮霞,在后人心中长久漫延,其诗也犹如遏云绕梁的飞歌, 缠绵千载不绝如缕。 光阴无私,日月如剪,它们可以催化和裁截世上的一切,唯独对人们心灵中那柔柔情丝是永远也剪不断的.。固然,自然界中的沈园池柳老了,任凭春风如何地温馨拂弄,似乎已无绵可吹。可惜陆游亦老了, 但从他心灵深层折射出的悠悠情,漫漫忆,却化做了精金美玉般的诗句, 永远在人间熠熠生辉。所以, 古往今来, 曾植根在难以数计有情人心中的沈园池柳, 一遇惠风便轻松自然地绵绵起舞.。着意轻绾春光.。尽管陆唐二人共同演绎出的这段悲欢离合的人生悲剧,在漫长历史的变迁过程中, 主角在不断更換,情节也在不断刷新,它的内涵和外延也在周而复始地取次回环,但它古老音符的基调却一无所改, 仍忠实地遵循着那固有的永恒。何以见之?不妨雅接放翁的余韵, 聊歌几句俚语作结,“韶光悠悠似旧年, 日月邅转更几番?唯有沈家园中柳, 取次春风仍吹绵”。人生易老, 沧桑频变。唯有沈园风柳这场爱情连续剧在历史舞台上永不谢幕。
[ 本帖最后由 王九峰 于 2010-2-4 06: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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