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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母亲病了

2020-09-24抒情散文茌山石
每次动笔写母亲心灵深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言之隐,怨艾和叹惋犯罪般地就袭上心头,郁结不开的思绪缠绕不休,一簇簇失意和哀伤便深锁了深浅分明的额头。可此刻我却眼前一片恍惚,一直在打转转的眼泪让我再也没有了困意,虽然时针都已指向半夜零时。我只想痛哭
  每次动笔写母亲心灵深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言之隐,怨艾和叹惋犯罪般地就袭上心头,郁结不开的思绪缠绕不休,一簇簇失意和哀伤便深锁了深浅分明的额头。可此刻我却眼前一片恍惚,一直在打转转的眼泪让我再也没有了困意,虽然时针都已指向半夜零时。我只想痛哭一场,不知是因为长久的委屈,还是顿生的对母亲的爱戴。可我是不能痛快淋漓去哭的,甚而担心睡在隔壁房间的母亲,也在和我一样难以入眠。

  我知道,无论如何一个人也不能怀疑母亲之爱的,没有母亲的十月怀胎,没有母亲的乳汁养育,甚而没有母亲的呵护与培育,哪有我们的诞生和成长啊!可这分千万次的自我劝导,却一直如同一把利剑横亘在我和母亲之间,无可名状就暗生一种挥也挥不去的悲凉和陌生感,让我不得不承受无尽的尴尬、落寞和自责。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这样一直在这种不敢言明也不能言明的境况中反思着、煎熬着、也矛盾着。

  母亲留给我的最早记忆是我六七岁那年,一个枣儿红了的日子,我和其他小伙伴你呼我唤跑到村东的那棵路边老枣树下,兴致勃勃地等待一直随父亲在外居住的母亲搬家回村。我分明记得那是两架马车拉着桌椅被褥锅碗瓢盆来到那棵老枣树下的,母亲和哥哥坐在高高的马车上面,迎接的人们去了十几个,村上像是来了变戏法的,好多人也赶来凑热闹。一直随祖母生活在乡下的我那时那刻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那是好玩的事情,根本还没有真正去想母亲唯独舍我在家让祖母养育我的那分被抛弃的失落。

  母亲回乡下居住后,每天晚上我还是跟随祖母一起住在西厢房的土炕上,黑屋子,煤油灯,老粗布被子,古董般地烙印在我的少小岁月。每晚插了两扇别别棱棱的木门,听奶奶讲些牛郎织女的故事,便很快进入了梦乡,简直都已忘记了酷暑季节的闷热和严冬之时的寒冷,能记住的只是木窗棂透进的恬淡的月光。当时正值村上批斗地富反坏右,父亲后来曾告诉我说祖母也属于被批斗的对象,戴过高帽子,抹过锅灰脸,大门上被插过白旗,这些我倒没有印象。让我记忆最深的却是每逢父亲回家探亲,睡至半夜我总会在祖母的哭声中醒来,开始时莫名其妙,后来渐渐懂得这哭声好像与父亲母亲有关,至于其中的真正缘由至今不得而知,一直也不敢去问任何人。我知道,在我父亲五岁那年祖父就不幸过世了,是年轻的祖母既当娘又当爹把父亲养育成人,处在封建大家庭中的祖母倔强地让父亲读书、参军、入党,并成为村上少有的几个走进国家公职人员队伍的佼佼者。我想祖母的哭一定是有什么辛酸至极的伤心事让她难以释解,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心事呢?莫非真的是母亲不孝敬了祖母?我只是隐约这样认定过,并为之暗生了对母亲的怨恨,但究其详细这恐怕将成为我今生一个永远的迷了。

  祖母去世那年我13岁,她是在一个平静的清晨得脑溢血猝死的,当时我正睡在她的身边。我不知道一个人少小时的十三年会有多重的分量,但我自此深深记住了祖母的爱,并把这分定格的爱延伸到了我此后的人生岁月。而缘于此吧,甚而也缘于祖母当年委屈的哭泣,母亲便在我的心灵深处有了一分难以诉说的隔阂,特别是再想到不曾穿过母亲做过的一双布鞋,心里便觉得母亲一直离我很远很远,让我赤着脚怎么赶也赶不上她,好似我被抛弃得无踪无影。说实在的,其实真正让我明晰地感知到我和母亲的这分隔阂时,却是我早已进城工作并成家有了女儿,也是因了一些生活琐事,总感觉母亲好像言谈话语中老在关心其他子女,而于我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关心也是鲜见,蓦然感知到母亲这分随意性的倾向时很是让我尴尬和失落。

  为此,我也曾不知多少次地反思自己,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而误解了母亲,后来我忽然觉得我和母亲的隔阂的确存在,而主要的原因其实既不是因为祖母把我养大,也不是母亲关心我太少,根本的缘由恐怕还是性格的错位。母亲属于要强好胜之人,凡事爱高调张扬,我却是木讷内敛的性格,平日谨言慎行。有那么几年,在我有了这分理智般的思考之后,我把和母亲的交往简直当作了一种羞于戳破的应付,每次去看望母亲总感心中一直存有一种故意而为的走过场之嫌,并非发自内心要去看望和亲近母亲,虽然为此我也在承受着难以负荷的疼痛和伤感。而且由于有了和母亲这分若即若离的感觉,便时常觉得在兄弟姊妹当中,别人能说的我不能说,别人能做的我也不能做,好像我是母亲在大街上捡来的弃儿,自卑而自闭,甚而说不清是我在疏远母亲,还是母亲在疏远我。

  在我人至中年之后,我的独生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早已来城里随我姊妹居住的母亲也已年逾花甲,因了诸多的社会和家庭因素常有疲惫之感的我,每每开始觉得母亲与我其实也是像和其他子女一样亲近的,许是我以前的感觉出了偏差,许是已年老的母亲性情有了改变,我意外地发现母亲越来越像我的母亲了。我也知道,我的努力,我的反思,我的自责,无时无刻不在让我接近母亲那圣洁的灵魂,母子之间应有的那分契合和亲情,不但融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心有灵犀的思绪也似在弥补一场阴差阳错的淡漠和愧疚,反正我是这样认定的。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从不把工作和家庭的任何不好消息带给母亲,她在我这里得到的都是平安顺利甚而骄傲,这也是让她感到欣慰和念念不忘夸赞的。而且由于我家居住条件相对方便,晚年的她更是长久住在了我家,少小没能跟随母亲长大的我,偏偏成了母亲晚年的生活归宿,我想母亲一定也曾深思过这事的内窍,只是我们谁也不会去说透。如此的时空转换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我在心中曾也隐隐生发过一丝哭笑不得的感叹,但我知道母亲在我身边的日子,她是愉快而幸福的,我也是幸福而愉快的,这可是经过了几近半个世纪的磨合才呈现的母子真情,而且这分温馨雨后彩虹般辉映着我和母亲的未竟岁月。

  可今天下午我带母亲去看医生,只当是母亲肠胃不适并无大碍,而令人惊愕难以置信的骇人结果,却让我恍如到了隔世。心绪难宁的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想起母亲的从前和将来,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一个人躲在无人处偷偷啜泣。我当然不敢告诉母亲病的实情,而她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神情的抑郁、话语的稀少,以及食欲的锐减,诸多的细微反常表现犹似都在心照不宣一种不测。我不知道如何劝说母亲,而且担心任何蹩脚的劝说都会增加母亲猜疑的负担,可我更不能流露出难过和悲伤之情,害怕我的任何一丝非常态的言谈举止都会导致母亲情绪起伏。我在想明天如何带母亲继续去医院做病理检查,以及病理检查结果出来后如何说服母亲做手术,甚而想到医生说的手术后可能生存的年限,诸如此类的事情一股脑儿地灌满我的脑海,让我理不清了头绪。

  而此时此刻,泪水打湿的黑夜,没能听到母亲往常鼾声的黑夜,我无助的心房犹似瀚海中一叶飘摇无定的浮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切切呼唤着母亲的到来。母亲啊母亲,您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比您其他的任何子女更需要您吗?难道您感觉不到你我的母子之爱才刚刚开始吗?我不但需要和您相约来生继续做您的儿子,更需要今生和您永不分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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