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

　　　　　　　　　　　　　暮光之城 　　这是城市，靠近乡村。鸟从大宗草上和树的半腰飞过。生息是微弱的。擦着时间的边缘，在我的面前，从近处，再到远方。一只鸟巢，没有鸟回旋的翅膀。那是一个空壳的巢。累积在上面的浮草，零星地散落。身体和翅膀都长大的鸟，绕着巢穴飞翔了一会，又远离了。

　　或者，我是那只飞离的鸟。父亲是故乡的一棵树。漫天的暮光之下，城市里，我找到这个回忆的镜像。父亲站在村子里，他在那端，我和父亲只是两个物象。现在，我们不需要相互抵达，我就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我知道来自什么地方，又要去何方。多年之后，经历过许多动荡波折，我回归一个人的世上，村庄就是我的一个原点。那些从身边浮动的微暗的光，现在发出隐隐的光焰。那时，经过东关大桥，走进一条又一条青石板的街巷。从安寂的街道上，传来孩子的叫喊声。我一粒微尘样飘过他们中间。那些深门大院传出来的狗叫声，让我在颤栗中，夺路逃跑……后来，我逗留在向阳楼的拐角处，蹲在地上看小人书。小人书里的光阴大得无边无际。我在渺无际涯空间里的故事流连忘返。这些都成为我多年之后出逃的诱因。现在想来，时光细微，我体验过的幼年时光，浓缩成一个依靠的符号。 　　我承接的血脉，二十年前在这个城市里开始流淌。从一所学校里出来，知道自己在所谓的社会上流浪了。看着这些不停变换的城市建筑，一天天长大。多久以来，我出没在这个城市树木、房屋、街道构成的格局里。十年前的一个上午，我双膝突然软瘫下来，呼喊着，一瞬间彻底离开我的女人。我的手颤抖着拿起放在黑色茶几上的那把刀。拿起它，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做。这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从那一刻起，我明白，能够留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影子了。 　　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期望自己安居在一个巢穴，过完一生人间烟火。面对自己的暮色之城，从浑浑噩噩中，我一次次醒来。为了寻找安居点，为了谋求一份工作，备尝辛苦。在一家小工厂工作的那些年，知道了梦在什么地方。在那棵窗外的老柳树下，我眺望无穷尽的远方。那个冬天，一个美丽女孩子，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她朝我说：你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呢。你怎么不安心呆在这个暖和房间里呢。你到那里能看到什么呢？ 　　最初梦想走入城市，这个单纯的愿望被不断派生出的劫难淹没了，被更多面临的事物淹没得连呼吸都不顺畅。父亲，你记得我进入两个人的世界之后，生活发生了那么多变化。我积攒一生的光阴，只为从那时候开始安然度日。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我充满了期待。那时，我可以为深情地凝视一个人，将生命浓缩到自己身体里。后来，这么多年的变故，我始料未及。就这么被这个大而无形的世界挟持着走到了今天。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一个人的城堡。 　　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对事物的凝视，变得如此忧伤。这些年，我习惯穿过水泥路宽阔的地面，躲开横七竖八的车辆，走上一个坡地，进入一片幽暗的泥土小巷，回到一个更加灰暗的小屋内。我回到喧嚣声音消失的房间里。在那里，想念一个女子。想象着用准确的语言来描摹我的感觉。那些“天地合一的真纯，自然造化之美。”带我寻找我的春天。我这个蜗居在缝隙里的一颗草，朝着外部探望，脑袋里无限萦绕过的尘世的黑点，渴望着在春天的气息扑面到来时，化解掉那些人生的惨痛锈迹。 　　于是，我伏身贴在泥土上，感觉到潮湿，和呼吸的芳香。我因此确信，这些感觉的真实。或许直到有一天，尘世再次把我带离，我也无所顾及。对于过去的生活，我有那么多隐秘而不知所措的事情。我身边的人，从某个时候的夭亡，算起来劫走了我过去生命的一部分。我将它们剥离出来，身体里有一种残废的知觉。就仿佛我看着收割走庄稼的土地，那一片养分的肥沃被庄稼的生长掏空成苍白。是的，在远方，在时令那一端，土地需要重新注入新的养分。土地会比过去增产丰收。掩埋在体内的希望，像火苗在晃荡着。那些过往的庄稼，遭遇到了风霜雨雪，个人的意志比不了那些外力的摧残。 　　这个时代无时不在发生变化，它给了我更多的空间，给了我在信息时代驱逐孤寂廋损的生命而获得精神支撑的平台。正如，暮色之下，田间埂头燃起的篝火。我和父亲静默无言地听着柴草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四周昏暗，巨大的火光照亮一片荒寂的原野，小虫子在夜里唧唧鸣响。水草来自远方的水的源头。听着血液的热流在躯体里流淌，草木枯萎的土地上，等着新的生长，那是我的故乡。 　　现在给过去说什么，看上去已无关紧要。我要说的，建立了记忆的城堡，背靠的一个永恒场所，我在我的暮光之城，有我的星光。现在，从那些死去的生命里，看到了我的出走。看到春天的土地上，妖娆的花粉，成为一剂良药，治愈隐藏在身体内的无望。我想象着，上帝在护佑我。我沿着它的影子，爬到天堂上去。 　　走进暮色包围的土地上的身影，从残废的知觉中逃出来了。我想对着远处的出生地，父亲健在的村庄，安静地说：我喜欢这间盛放我身体的屋子。我听到钟声一下一下地敲响，我可以触摸到任何物体。我的手里端着温热的茶杯，茉莉花茶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我要去做出一顿香辣可口的饭菜，满足食欲。然后，坐拥自己的暮光之城。我喜欢随后的幻觉：在那里，我通向未来，抵达朝思暮想的梦幻之旅。 　　　　　　　　　　　　　　　　　20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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