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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行散记:照壁沟之殇

2020-09-24叙事散文潘霞
乡行散记:照壁沟之殇文/潘霞从家乡故居出门,往南一百米有一道大沟,从正面望过去,沟形像一个右旋90度的“凸”字,四周为峭壁悬崖,深宽皆百米有余。“凸”字形的底部是一条自北向南流过的河流,蜿蜒十数里,而后流入县城。这道沟是怎样形成的未见有任何
乡行散记:照壁沟之殇
文/潘霞
从家乡故居出门,往南一百米有一道大沟,从正面望过去,沟形像一个右旋90度的“凸”字,四周为峭壁悬崖,深宽皆百米有余。“凸”字形的底部是一条自北向南流过的河流,蜿蜒十数里,而后流入县城。 这道沟是怎样形成的未见有任何史料记载,也不曾有故事流传,只知先祖们是从远地迁徙而来,落脚于河沟之上的这块平地,在起伏的黄土红泥上辛勤耕耘,繁衍了一辈辈的后代。之后,在这个叫做“付家垴”的地方,始有了除“付”之外的又一大姓——“潘”。落脚之初,先祖们观了地形,依风水在沟沿上建了高三米、宽五米的照壁,照壁沟之名便依此而来。 数百年来,照壁沟苍凉寂寞,高古深沉。站在沟边俯瞰,一阵冷风拂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一到夏季,每逢暴雨,上游的水流途经门前的黄土街面滚滚流向照壁沟,其声其势惊心又豪迈。雨后,一股洪水与黄土交融后的独特气息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照壁沟像一个深沉的哲学家,向人们诉说着亘古不变的自然之理,又似一位慈母,笑纳孩童的顽石,村人成堆的弃物。于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游子,照壁沟不只是一个影像,想起它时,涌起更多的是一种亲切。我猜,应是缘于幼时它所赋予的那些欢欣与幻想吧。 我的幼年与少年时代是在家乡的照壁沟边度过的。孩提时,雪后,村里偶有狼出没,趁夜半无人时叼走这家圈里的羊,那家窝里的猪,后来,再无人敢把牲畜养在院落外。据说狼常出没于照壁沟,传说而已,并未有人证实,但大人们总会添枝加叶地讲些恐怖故事,或者用“再哭闹就把你扔下照壁沟”之类的话语吓唬小孩子,在童年的我们心中,照壁沟就是这样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所在。 尽管如此,照壁沟仍是伙伴们玩耍嬉戏的地方。或者捡了泥土石块在一声“一二三”之后齐齐抡开胳膊向沟内扔下去,然后静等那次第落地的“咚咚”声;或者双手拢成喇叭状向沟上的天空发出呼喊,而后侧耳听河沟深处传来的阵阵回声,“你在哪里”、“我是XXX”、“回来吧”……,绵延不绝。也有安静的时候,那便是藏于照壁后,坐在石条垒就的作为出水口的方寸地面上,抓四个或六个用红蓝墨水分别涂了两面的杏核,名曰“抓乖(音)”。长大后,童年伙伴多外出谋生,往事渐行渐远,现今的孩子要么忙于功课,要么沉迷电脑,况可玩之具层出不穷,便很少与照壁沟亲近了。照壁沟不言不语,更显寂寞苍凉。 照壁沟也曾那样令少年时代的我神往。沟边杂树丛生,松树、杏树、酸枣树,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灌木野草,一棵棵、一丛丛从斜刺里伸将出来。“枣花虽小结实多”,每到果实成熟时,红艳艳的酸枣常引人垂涎。便央了父亲做一个铁钩,绑在长长的木棍上,站在沟沿,远远地把那些挂果的枝桠勾至身前,一颗一颗悉数摘下,既是炫耀,又是美食。虽免不得被刺划伤,却丝毫不以为意。至今,仍然想不明白,生长在半壁的那棵酸枣树,它的果实缘何较平地的大而甜呢?莫非饱吸了天地日月之精华?莫非生长越是艰难,果实越是丰硕?不得而知。 因为常年湿润,沟底土地肥沃。“凸”字形的下半部便是照壁沟的开阔地带,也是全村人的菜地,依每户人口数,分得几亩几分不等。整个童年至少年,节假日是不能得闲的,常随父母下沟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有时拔胡萝卜、掐蒜苔;有时摘豆角、西葫芦。多是呼朋引伴,一群一伙。大人们在茂密的玉米地里做着活计,拉着家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雨后,却是不能下沟的。上游的河水倾泄而下,淤泥深的时候可达尺余,落脚几乎不能。青蛙多了起来,蛙声此起彼伏,谈论声里便是一片对丰收年景的憧憬。照壁沟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如一位睿智的老人,始终默默。 不知从何时开始,雨下得越来越少,河水渐渐干涸,慢慢变成了干的河套。河地不再湿润,种菜已极不适宜,除了耕种与秋收的农忙时节,照壁沟已少有人声,龟裂的土地现出沧桑的容颜。童年里,静观蝌蚪变青蛙的历程成为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 照壁沟的深与险,同样也是令人生畏的。行走在沟沿边的大路上,我常以羡慕的眼光望着沟上展翅飞翔的鸟儿,也曾欣喜地追寻小松鼠翻来跃去的灵巧身影,惊奇于夏天烈日下壁虎的悠然自得,甚至,惊惧于那条隐没在草丛中的青色花蛇。县城求学的那些年,披星戴月的放学途中,远远地,只要望到照壁沟,心里就停了喘息,一阵轻松——绕过“凸”字形的顶部,便是灯火,便是家。 沟边走了多年,总是小心翼翼。尤其雨后,松软的黄土地让人不敢踏足,生怕一不小心滑入照壁沟。母亲养的鸡却是不懂,不只一次失足落入沟内,发现时又总是黄昏上架时,便少不得被母亲唤了同去找寻。下沟是母亲自己的事,陡峭的羊肠小道,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头栽下去,必须紧抓了道旁的及膝野草才能一步步缓慢下行。我负责的只是站在沟边抓一把黄土扬下去——鸡常落在半腰的灌木丛,受一把黄土的惊吓它才能飞落沟底等候母亲。据说一到太阳落山,鸡的眼睛便似摆设般,也不敢擅自跑动了,所以只要寻着它,捉的难度并不算大。小的时候,家里很大一部分开销是靠鸡蛋换来的,母亲宁愿涉险下沟,也不忍让鸡自行失踪。每次,看母亲把鸡抱在胸前从沟底爬上来,虽一身狼狈,汗水盈盈,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欣慰而满足的,那些鸡,就是希望。只要有希望,再艰难的生活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也有人失足落下过。那是两年前一次唠家常的电话里,母亲当作笑谈来讲的。村里一个移民过来的老头,平素爱打麻将,一晚散场后,偏又喝了几口酒,晃悠在回家路上,途经照壁沟时失足滑落。幸而被半腰的松树卡住,捡了一条命来。饶是如此,料峭春寒中,一夜的饥寒惊吓仍是吓掉了三分魂魄。据第二天一早听到呼救后用绳子拉他上来的人讲,当时鼻青脸肿,筛糠一样浑身发抖。或许,照壁沟正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警醒世人吧。 虽然远在异地,照壁沟却是心灵深处最温馨的一隅,多少个梦境里,站在沟边,遥望远处已经化为泥土的祖辈的坟茔,醒来后的心里常常难以平静,经受着理想、现实和宿命剧烈交错的撞击。 岁月荏苒,沧桑无语,转瞬之间,多少年又过去了。这一次回老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照壁沟已面目全非,几台大型机器日夜轰鸣,黄尘厚土整整飞扬了一个月,“凸”字形的顶部已被填平,五米宽的乡村水泥路途经其上正在铺设中。站在施工地,遥望对面的天色、山影,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我的回声不再,我的酸枣树不再,与我对视过的小松鼠不再,苍黄厚土已把它们深深掩埋,仿佛过去的人与事都已抛在身后,永远地消失了。我的童年——已经走远。 另一个前景展现在眼前:花池、健身场、娱乐园、康庄大道,而我,却思绪难平。照壁仍在,沟已难寻,敢问苍天,何以成殇?


[ 本帖最后由 潘霞 于 2010-8-8 07: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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