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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红兜肚,城市里逃跑的一阵风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红兜肚是女人的专利。把一只蝙蝠或两只鸳鸯绣在中央,收边时绣了一架长长的藤,上面开满紫红色的花。红兜肚是专门绣给男人的。男人说要出远门,女人这才蓦地一惊,远门当然是远方的门,不知有多远,不知啥模样,不知道这一去山高水远,啥时才能回家乡。大红的
  红兜肚是女人的专利。把一只蝙蝠或两只鸳鸯绣在中央,收边时绣了一架长长的藤,上面开满紫红色的花。红兜肚是专门绣给男人的。男人说要出远门,女人这才蓦地一惊,远门当然是远方的门,不知有多远,不知啥模样,不知道这一去山高水远,啥时才能回家乡。大红的绸子布,女人在铰的时候一点不心疼。尽管那是娘做的嫁衣,像一团火,被女人穿在身上,滴滴答答的唢呐吹,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吹成了新嫁娘。和男人一起耕耘时光。嫁衣。红兜肚。女人想到了这里,羞红了脸庞。注定,在今夜,以一股春天的激情把男人铭刻在心;也想让男人把自己镌刻在心上。
  身穿红兜肚的男人,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在工地,和叮叮当当的砖头瓦块在一起,没多久,眼前准能个站起一座高耸入云的楼房。红兜肚,软软的,紧贴着男人的肌肤,把汗水悄悄收纳,然后,和男人一起走进有女人的梦乡。
  田野,漫过夏日的风,麦香吹来荡去,男人手执一把羊鞭,甩来甩去,招呼着一群调皮的羊。女人则依靠在一棵苦楝树上,一边忙着手中的针线,一边用眼神喜滋滋地瞟着男人的胸膛。一只布谷鸟,大概也叫野杜鹃,叫着叫着,就牵来了一片金灿灿的黄。

  红兜肚睡在工棚里,再冷再热也没离开过男人的胸膛。隔壁,就是一家电影院,说是电影,不过是每天在上映着香艳与刺激。红兜肚听见有人叫,小腹便感觉暖暖的,像春天流淌着一条破冰的小河,荡漾在红兜肚的暖流里。睡不着,红兜肚也跟着辗转反侧。男人拿出一张纸,摊开,铺平,字体不怎么好,不过还算工整。男人写:
  夜深了,城市里很难看见星星。也没有月光。到处是闪烁的七彩霓虹。城市里的人不把夜当夜看,要不就像蛾子一样睡饱了,晚上在明明灭灭的光晕里飞,有男的,有女的,勾肩的,搭背的,酒吧里,歌舞厅,到处是缠绵或激荡的音乐声。云,可是我想你。

  红兜肚分明听见男人腔子里一声压抑的哽咽,在这个不算安静的夜晚,没有谁能和男人的胸膛离的哪么近。红红的丝线,细细的软绳,红兜肚不知道,女人把自己做成这个样子,有什么象征意义。那么薄,那么小,难道真的能网住男人的一双腿脚?
  睡不着的男人,一个人出来溜达,在城市的街道上,红兜肚看不见,可红兜肚能听着。一阵舒缓的乐声,一阵喷上去又落下来的水声。此外,还有杂乱的脚步声。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广场。红兜肚没见过,只能想象在乡下的时候,等每家的炊烟袅袅升起,纠缠,最后拥成一团一团的云,低低的,飘在村庄的上空。这时候,端着碗出来的乡亲们刚刚吃过饭,撂下碗筷说东道西。说古时候的英雄侠义,说神话里的鬼怪传奇,间或,老嫂子和小叔们的插科打诨,俏皮地活跃了乡村暮色沉沉的气氛。

  再往前走,所有的汽车喇叭声汇聚在这里,戛然而止。红兜肚听见男人低声地惊呼了一句“乖乖”!是宝马还是奔驰?红兜肚反正也不认识,男人撩起衬衫擦了一把汗,红兜肚这才看见到了一家大型宾馆门前。亮如白昼的灯光,轻曼美妙的钢琴曲,滑过嘈杂的城市空间,有一种奢贵与豪华的气息,弥漫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这地方,男人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来来往往的公子小姐,出出进进的豪门富贾,绝对是乡下人今生今世也不可能亲历的天上人间。戴红帽子的迎宾小姐,优雅地一弯腰,正笑靥如花迎候一位刚从车上下来的尊贵客人。眼角,甚至连瞟也没瞟,站在一株玉兰树下那个穿红兜肚的男人。

  很多次,男人在梦里和女人翻滚在一起,只有在这时,红兜肚才能感觉到一种压抑太久的渴望。也不翻云,也不覆雨,男人和女人,中间是一片火红的红兜肚,上面有红色的丝线,有一只飞翔的火蝙蝠,或两只交颈的鸳鸯。梦醒,窗外是滴沥的雨,红兜肚听见男人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后,倒头睡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乡下的男人能出去干点什么呢?还不如歇息下连日来疲惫的身体。天晴时,好打足精神,继续叮当在繁忙的工地。

  有一次,几个年轻的小子凑在一起,一帮背井离乡的男人,在一家小店把自己灌到醉醺醺。某甲说,在城西,有个姑娘叫小丽,那一次啊,我们好了整整一晚上。说完,伏在桌子上,鼾声大起。某乙说,年前吧,我去一家小旅馆,那里的小妞那叫一个靓。一晚上,才两天的工钱。轮到男人了,红兜肚听见男人血脉的奔流声,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男人大着舌头说:“散了吧,散了,别,别在这瞎吹。”

  长长的巷子,一个孤单的身影,东倒西歪,走在城市的暗影里。红兜肚,有些紧张。想起那夜,女人思忖一下,又扬起手中的针线,接着又停顿一会儿。眉眼里,有深深的不舍,也有一丝浅浅的担忧。可又有什么法子呢?男人收拾好行囊时,本想启唇说:“要不,自己也跟着一块去?”可看了看里屋的两个老人,依旧未合眼,便生生咽了下去。一针针,一线线,哪怕缝不下亲,缝不上暖,连连缀缀,也算是一种无声的牵念。临了,女人噘着嘴对男人说:“在外,一定要穿上这件红兜肚;家里所有的事情,再不用你牵挂。”

  暧昧的灯光下,一个指甲猩红的女子,嘴角漾起一丝狩猎者的微笑。话语,轻轻柔柔,眉眼里,尽是漂浮着的媚惑。红兜肚,绷紧了神经,丝丝缕缕的红色丝线,骤然收缩,有些疼。赤色的蝙蝠,或交颈的鸳鸯,有些困惑,有些慌乱,却叫不出声。一阵风穿过低矮的小窗,熟睡的男人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红兜肚,正欲被一双陌生的手掀开……

  红兜肚奔跑在城市的街道上,身旁掠过一阵躁热之后清凉的风。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7-23 21: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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