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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软彩五)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2020-09-24抒情散文西溪
题记:张先,北宋诗人,字子野,官至尚书都官郎中。与柳永齐名,号称“张三影”。天仙子
时为嘉禾小悴,以病眠,不赴府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




题记:张先,北宋诗人,字子野,官至尚书都官郎中。与柳永齐名,号称“张三影”。

天仙子
时为嘉禾小悴,以病眠,不赴府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被一阙小诗扯的不安,浅浅的有些心疼。本无酒意,却也酣然。张先的词,就是这样,不及苏轼气势磅礴,深广无碍,不若纳兰词幽婉抵心,却也能拽住人的神儿,让你读后,于婉辞丽句中做一日迷失。
  想来,一千多年前的春天,也同样似今日的草木繁动吧。随都是花无尽,月无穷,却无论怎么感觉,诗人所处的那片天空下,都是春日里藏在根芽里的安静,以及诗人内心那种无扰的清寥。
  读张先《天仙子》这首词时,正值蝉声绕耳的仲夏,与诗人隔着季节和长长的时空,但却丝毫未阻断我与那些有着穿透力的诗句相遇。“数声持酒听 。”春午慵懒,诗人把一盏酒,在听什么呢?这是一片留给读者肆意想象的空间。他在注神听一段忧切的琵琶曲?尖尖若笋、翻飞侧转的十指,撩拨的玉珠散落,真真的,这伤春之情,教人难以收敛;抑或,诗人在倾听窗外一阵雨打落花……
  但凡世间美好的事物,都是那么的易失易碎,爱之愈甚,失之愈迅。此刻,独立现世的我,被诗人的清酒熏醉,迷离的眼神中,听得水风清凉处,莲步款移,花蕊夫人于后蜀春殿,莹莹饱满,花容绝艳。然而这只是一瞬,转眼她便成了宋朝酷暑中一朵短命的夏花。宋太祖的宠爱,犹如炽热的太阳,有着烤炙的灼痛,令她生死无主。据史载,花蕊夫人死于宋太宗涉猎时的飞箭,这样的死,未必不是她想要的死法,利剑穿心,也抵不过失君亡国伤春的疼。好在她早已知晓生命的底细,人之于世,在春天里走过,是一场妖娆,还是一段恬静无声的期待,或者就是张先这般持酒听春的沉吟,都可以对着人生坦然的说一句:我还是没有辜负你。
  诗人午醉小睡,睡意迷蒙,怎么就“午醉醒来愁未醒”? 那窗外拽不住、收不拢的浓春景色,让人生愁。其实,多愁,也是人生一种富有,因了看出事物的美,而在乎它的归属,不忍释手,那种怕错过,怕失却,而不能自持的惶恐痴态,有一种人之本真的可爱和珍贵。想起南北朝时的王陆凯,他率兵南征,在戎马倥偬中登上梅岭,恰岭梅怒放,将军立马于梅花丛中,思念友人,怀恋家乡,即刻折梅赋诗:“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支春”。这朴素、舒放且真挚的诗语,使之儒将风度跃然而出。策马南征的王陆凯,逢春梅乍放,如饮浓酒,痴醉中,将离思别家之愁,将爱春惜春之情,将恰三春好处无知音共赏的寂寞,借一支春梅,聊寄惆怅。
  仲夏里暑气重,仿佛时光行走的也迟缓,便恁般思绪驰驻。想那汤显祖笔下的《牡丹亭》,把个春愁近乎写尽,才引得那么多的人陷入美好中不能自拔。那场《游园惊梦》,杜丽娘也似张先,春梦醒来愁未醒,委婉唱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于断井颓园……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这里面是掩藏着一种怨艾的,怀春少女,恨那春色如何这般无情,撩拨我心意阑珊,为何又将舍我而去?那般时候,满园芳菲竞开,红翻翠骈,如此美景,春归的脚步却来的太急迫,梦中生鲜少年可是去了哪里?眼看这满园荼蘼牡丹,即将付于这断井颓园,让人好难遣这寂寞春愁……
  亦是难遣春愁,逼得诗人张先连连感叹:“送春春去几时回?”花蕊夫人若知诗人在春天里有这番倾听,她或许会和一句:“西风儿时来,流年暗中偷换”。季节的春天,去了还会沿着原路折回到身边,而韶华一旦从生命的枝子上折离,就永远都不再回头了,这一送,恰似一场隆重的诀别,
  我也是与韶光诀别过的人,这一场诀别人人都会有,不管迟与早。记的那时自己还是豆蔻,和几个同样大的女孩,去一个废弃的园子玩,几棵枝桠错落的老树,倔强的结满杏子,红的撞眼睛,有一种至今还能感知到的奇妙甜味。摘下甜杏,用裙子兜好,坐在树下一颗颗填进口中。午后的园中,遍地的蒲公英撑开金黄的小伞,野蔷薇开的不管不顾,我们残忍的撕下蔷薇的花瓣粘在额头,折下蒲公英的花盏夹在耳朵上,绕着树嬉戏追逐。时光悠忽,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许多岁月,老杏树依然在眼前青鲜,只是,那座少时的废园,我们再也走不进去了。张先对春是醒却的,敏感的,甚或有些矫情,春天里有如此的深问,便是留不住春天,这样的生命过往,也不会被轻看。
  迟暮绽放时分,诗人的心境涂抹上一层昏暗的色调,更是“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在偌大的时间镜面上,他照见了华发苍颜的自己,不禁勾起许多青葱的往事,倍加伤感。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也不能补偿此刻内心的空旷。时光偷换,何止是张先,谁都躲不过。苏青,生在现代,骨子里却有着与张先同样的诗性因素,她以另一种形式表达‘临晚镜,伤流景’的心情。苏青晚年,给友人的信中写:“再寄花籽来,就寄一季的吧”。这句话说的让人心生凄凉。生命,只需一季的花陪伴,流光也将不再从身边流转,于这个满眼繁华的人世,赤条条的来,又不得不两手空空的去......


  一日临镜理妆,突然发现,一根白发,从我的百会穴直直的挺出来,用狰狞的眼神看着我,且带着时间轰然的巨大声响。她说:“我替你拔掉吧”。我说:“不,我要与它对峙”。那一刻,镜中的我已然隐去,只觉得,光阴正从我的眼底悄然淌过,生命之树上,那么多深浅不一的刻痕,被它冲刷,被它抹平,直至一片虚无......终有一日,我会在与时间徒劳的对峙中束手就擒,正如张先诗中所言:“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纵是记忆流连亦是空。
  夜色朦胧,诗人小园中闲步,张眼望去:“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白日里成双成对嬉戏在池中的鸳禽,在云影下的沙岸上交颈待眠。夜空高阔,云舒云卷,月辉从云溪中临照下来,花影婆娑,面对这自然中的美好景致,诗人却徒生万般孤独。
  晓风清凉,我坐在窗前,借着净透的晨光,精心染一帧古代女子的脸。先用羊毫蘸了朱磦,再蘸少许署红,分染她的眉骨,颊,额角,边染边蘸着清水洗。而后,再用朱磦和三绿反复罩染整个面部,染至此,忽然明白水色加三绿这种石色罩染面部的道理。水色调以石色,冷暖润和,才会显现出一个人自然、真实的气质神韵。但凡人之精气神魂,不外乎升降开合、虚实冷暖。其实,孤独也是人生境界中众多因素之一,张先这个有着诗性因素的士大夫,生活优裕闲适,没有策马疆场的沧桑经历,没有苦挨日月的艰辛,孤独,便给他过于暖色的生命底子上,调染上了冷色调,使他的生命得以中和饱满。也可以说,因了孤独,而看出一个人醒着的精魂。
  回转庭院,已是更深夜凉,“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飘忽离乱的物景和不定的风缕,令诗人有些心绪不安。张先一生无大波折,但仕途依然给他太多的警示,世事风云难测,人生的四季亦阴晴不定。与他同朝代的欧阳修、苏轼、黄庭坚等,不乏当朝高官府相,论至才智,远远高于张先。论至性情,亦“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亦漫衍荡逸、诗酒文章。他们秉性真笃,敢爱敢恨,敢于反逆朝政,锋芒凸现,因而,论至人生,他们与张先比就显得太坎坷了,于宦海沉浮中,一路行来,漂泊苍凉,不得长久安稳。人,逃不脱韶华的离转,但躲得过政途的倾轧,只要收敛起尖利的触须,留得精气神登山临水,流连春景。不要说张先不够磊落,这也是人于残酷现实中的一种活法。
  于是,诗人将灿亮的灯焰,用帘幕一层层密掩,周遭飘忽昏暝,以免被那不定的风识破,吹残。
  夜深处,春风依旧,而盛大的府会已是琴歇鼓停了。长夜清寂,天地静阔,而诗人也淡了愁绪,轻了思扰,心意,合起盘旋的翅翼,落入时光的平湖。不再去细究人生到底是一场欢聚还是一场离别,他只把自己交给一支梦:“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不管自己是一片小径上的落英,还是独立树下的人......


后记:读罢张先情韵浓郁,无理而妙的诗词,仲夏夜里,我与春风暗自流转,落花流水人独立......

                2010.7.24日 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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