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杀猪酒

2020-09-24抒情散文季大相

杀猪酒
季大相在我们家乡的农村,有一个喝杀猪酒的习俗。酒菜稀松平常,但那人情味儿却是浓浓的,如酒一般甘醇,暖和着人心。大集体年代,普通农户一年里也难得吃上一顿肉,杀头猪过年,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奢望。记忆中,碰到一个难得的好年景,过年时,生
杀猪酒
季大相

在我们家乡的农村,有一个喝杀猪酒的习俗。酒菜稀松平常,但那人情味儿却是浓浓的,如酒一般甘醇,暖和着人心。

大集体年代,普通农户一年里也难得吃上一顿肉,杀头猪过年,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奢望。记忆中,碰到一个难得的好年景,过年时,生产队才会杀一头猪当年货按人口分发到户。分发完猪肉后,生产队长便着手安排喝“杀猪酒”,“杀猪酒”一般要摆上两大桌,一桌是特邀的大队干部,由队长作陪;另一桌是生产队里一干所谓“德高望重”的高级社员,由会计和记工员作陪。酒是块把钱一瓶的老白干,烟是两毛六分钱一包的“玫瑰”牌,桌子上的菜肴算是丰盛的,有红烧大肠、炒猪肝、猪血粉丝,特别是端上两大海碗的红烧肉,香喷喷的味道,让我们一群在旁侧玩耍的小伙伴闻之流涎。挨到散席,一窝蜂地冲到桌旁,手抓碗碟里残汤剩菜往嘴里捂,狼吞虎咽,尽显长期缺吃给饿出来的馋相。

那年腊月二十六晚上,生产队的“杀猪酒”安排在阿胜家,等第二碗红烧肉端上桌时,已是酒宴尾声,一众食客大多是醉熏熏的,不时地传出响嗝声。不知是谁带了个头起身离桌出门,其余的人也紧跟着陆续离开,碗里的红烧肉一筷子未动。一干食客前脚刚走,我们一帮觊觎已久的“淘气猴”便“哧溜”地窜到桌边,准备伸手抓红烧肉时,意料之外的一幕发生了,抢先一步跨到桌旁的阿伦,随手端起一碗红烧肉就跑,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人已消失在夜色里。于是,七、八个小伙伴争抢另一碗红烧肉,突然,“叭”、“哗啦”一声响,原本就有点歪斜的桌子被挤趴,一桌碗碟全部摔碎。阿胜母亲闻声过来一看,仿佛丢了魂儿似地喊道:“小祖宗,吃就吃包,你们这是在抄家……”知道闯下了祸端,几个人迅速抽身溜之大吉。第二天才知道,阿伦将那碗红烧肉端回了家,他母亲将肉回锅炼了半碗油,油渣子烧萝卜,一家人大块朵颐了一顿。这一次活闹剧事件传出后,算是给家人脸上抹了黑,回家除遭父母训斥一顿外,直接后果是生产队再安排喝杀猪酒的时候,我们一帮“蹭吃”的小伙伴,都被轰离得远远的,甚是无趣。

我家安排的第一顿杀猪酒,那是1985年的事,为家乡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二年。家里拥有了责任田,收获的粮食归自家所有,不但解决了长期缺粮而饿肚子的问题,而且还有余粮出售卖钱,家庭境况很快好转起来。有了余粮,便开始成一定规模的饲养起畜禽来。除了鸡鹅鸭外,年底,圈里的三头猪全部肥壮壮的,出栏卖了两头,每头均超过一百公斤。父母将最肥的一头存栏,与几家亲戚商议,决定合杀一头猪过年。记得腊月二十六下午,庄上的王屠夫父子俩背着大木桶、携带杀猪刀等一干用具来到我家,吩咐母亲烧了两大锅开水,还灌满三茶瓶备用。王屠夫逮猪真是一把好手,不用别人帮忙,打开猪圈门放出猪,然后,只见他腰一猫,没看清是如何出手的,只能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猪已被按在他的身下,一个膝盖紧紧地压在脊梁上面,猪“嗷嗷”叫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王屠夫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两根细麻绳,一绕一缠,将猪的前后腿捆扎住,站起身,任它哼哼唧唧。然后,王屠夫父子俩将猪抬放到院内的一张早就备好的大桌上面,也不用帮手,父子俩配合,儿子双手将猪身子按住,父亲手抓一柄尖刃的刀,顺着猪的下鄂荡几荡,刮去一片毛。接着,王屠夫吩咐母亲端来一只瓷盆,放些水,加点盐,将盆放在大桌前面的一张方凳上面,盆口对着猪下鄂。突然,王屠夫手里的杀猪刀,顶着猪的下鄂一捅一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红色的血柱喷涌而出,泻入盆里。猪“嗷嗷”地叫唤几声,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了。母亲端着盆里的猪血,倒入锅内放水煮,家乡称之为“浸猪血”。王屠夫父子俩则将猪抬放进长木桶里,用盆将锅里的热水舀倒进桶里,顺着猪体上的毛浇,连续翻几个身,桶里升腾的热气弥漫。王屠夫拿刀在猪脚上划道口子,然后用挺肠(铁杆,修猪的工具)在猪皮下戳几道口子,张口对着刀口向猪身吹气,猪身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这时,王屠夫手拿刮刀(一种特制的工具)开始褪猪毛。王屠夫动作娴熟、麻利,很快,一头通体雪白的猪横卧在木桶里,旁观的人啧啧称赞他们父子俩的高超手段。王屠夫手提一把铁钩子,顺着猪下巴猛地一筑一勾,用力拎起挂到院心的晾衣绳上。再拿起杀猪刀,“哧溜”一声,从上至下剖开猪的肚腹,扒出内脏。接着,又将猪摆放在大桌上面,劈骨剁肉、过秤,分成六等份,一家一份。有一个细节,我当时十分气愤,就是王屠夫在分肉之前,先从猪脊梁附近割下一块方方正正的肉扔进自己携带的竹篓里面,那是猪身上一块最好的肉。我找到在厨房里面忙碌的母亲,说出了这件事,母亲笑道:“那是杀猪的手工费,到哪家杀猪都是这个规矩。”我气恨恨地咬咬牙,无奈地作罢。

晚上,我家热闹起来了。除了王屠夫父子俩,以及合伙杀猪过年的几个亲戚外,村、组干部和本家的几位叔叔、堂哥亦陆续登门,安排了三大桌。看情形,我知道这些人是来喝杀猪酒的。其实,餐桌上的菜肴很简单,一碗肉、一碗肥肠、黄芽菜烧猪血等猪身上的几件货,另配上盐水花生米等几样家常小菜;酒是块把钱一瓶的地产山芋干酒。虽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天,但屋里的气氛十分浓烈,划拳声、劝酒声不绝于耳。当时,对于自家请客喝杀猪酒这件事,在一帮小伙伴中,我还炫耀了好长时间。

时过境迁。如今,家乡一户杀头肥猪过年乃是平常事。但是,请客喝杀猪酒的习俗却早已湮没在岁月的脚步里。物质富裕了,而我们独独缺失了一种人情味。说真的,我倒怀念当年请客相聚喝杀猪酒的那种氛围,普通的菜、低档的酒,沾染着泥土的草根色调,飘逸出的却是醇厚、浓香的乡情、亲情的窖香,回味无穷。
版权声明





[ 本帖最后由 季大相 于 2010-11-22 15:41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