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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杀猪匠

2020-09-24抒情散文秦时明月

杀猪匠杀猪匠从来没有杀过猪,恐怕连杀猪刀都没有摸过。杀猪匠本来就不是个杀猪的,杀猪匠后来竟然还做了教书匠。一个后来的教书匠被叫做杀猪匠,只是因为他的邋遢。你想想普天下的屠夫那一身污浊油腻的穿着,就大致可以想见这个被叫做杀猪匠的人是个什么样
杀猪匠


  杀猪匠从来没有杀过猪,恐怕连杀猪刀都没有摸过。杀猪匠本来就不是个杀猪的,杀猪匠后来竟然还做了教书匠。一个后来的教书匠被叫做杀猪匠,只是因为他的邋遢。你想想普天下的屠夫那一身污浊油腻的穿着,就大致可以想见这个被叫做杀猪匠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一件衣服且不管其破旧,因缺少替换,总是要穿很长的时间,以致胸前那一片竟光亮如镜,纽扣是早掉光了的,于是将面前两扇布片里外一抄,随便找一根谷草之类的绳子往腰上一捆,便勉强可以御寒;穿长裤子总是两个裤脚不一样高,且永远都像抹桌布一样皱得一塌糊涂脏得一无是处;夏天穿短裤,那裤腿大得一个裤管可以装下两条腿,走起路来像后来时髦女子的超短裙。那张窄窄的小脸总像是很久都没有洗过,耳轮后面定是有黑黑的积垢,后颈窝一带像乌梢蛇蛇皮一般,黑底上布着一些泛白的细纹——那一年乡完小的校长把他拎上会台,做“爱清洁,讲卫生”活动的反面教材在全校几百个学生面前展示,说“看看,看看,啧啧啧啧,三刀都砍不出血,就是杀猪匠都比你打整得干净些!”

  于是,他“杀猪匠”的外号从此出名。

  杀猪匠本名覃武,家住覃家林下覃家大院子山当头,那是几间四面都垮得差不多了的土墙屋。父母早逝,他依兄长过活。他哥哥当了几年兵复原回乡,做了公社的民兵营长,娶了老婆,覃武还是跟着兄嫂生活。民兵营长在乡下算是有点头面的人物,所以覃武也就在一些方面可以得到照顾。初中毕业的杀猪匠被安排进了大队的专业队,跟着那些城市里来的知青一起战天斗地修水库建果园。杀猪匠生性老实巴交,即使那些知青不欺负他,他在专业队里也尽干些粗重活,还常常被知青们指使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一次去偷一户人家的桃子被主人家发现,他一慌张,转身就跑,竟然将一件旧衬衣扯掉了一只衣袖。当他怀揣一堆桃子兴冲冲地跑回工地时,差点没把那些知青笑死。有个家伙竟然送了他一个“藏族同胞”的外号,只是这个外号没有流行得起来,大家还是叫他“杀猪匠”。

  不管别人叫他什么,他都乐呵呵的应着,决不生气,所以知青们都很喜欢他,也喜欢拿他开玩笑。

  高峰寺建果园,大队专业队是主力,要在那一片高耸耸的荒坡上种果树,就必须在石滩上钻眼放炮。杀猪匠最常干的活路就是甩二锤,他身体瘦小力气不行,但是比起那些偷奸耍滑的知青来说,却要卖力得多。实在累得不行了,才会让他换下来去把钢钎。杀猪匠叉开双腿坐在地上,将打炮眼的钢钎置于两腿之间,甩二锤的敲一下钢钎,他就将钢钎往上提起来转动一下,这样不断地重复。杀猪匠穿了一条裤管很大的空心短裤,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转钢钎,没想到他有个东西竟然从短裤里抖了出来,惹得几个男知青先是疯笑,看见杀猪匠还没有察觉,便偷偷地捡起小石块远远地投掷。突然一颗石头砸中了目标,只见杀猪匠突然撒手,倒地,双手捂住裤裆,身体蜷缩,在土堆上打滚,发出嗷嗷的叫声。这场面虽然吓住了在场的知青们,却没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脸色铁青汗流满面的杀猪匠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那一天,那些疯张的知青们还干了一件出格的事。其实那时杀猪匠的疼痛已经过去,不需要什么救助了,但是还是被那些惊怕过后玩性再起的知青给强行按到。他们在坡上砍来树枝扎了一个担架,将杀猪匠捆在担架上,任凭杀猪匠怎样反抗也无济于事。杀猪匠眼看反抗无效,便老老实实躺着“受用”。知青们像送葬一样,前面四人抬着担架,后面跟着一长溜男男女女,叮叮当当敲着手里的各种金属工具,嘴里胡乱的依依呀呀的唱着,一直将杀猪匠送到了家门口。民兵营长一看这个阵仗,以为杀猪匠小命已休,放声大哭,紧接着才发现自家兄弟还活着,待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勃然大怒,那群知青一看形势不妙,将还捆在担架上的杀猪匠丢在地上就一溜烟的跑掉了。

  紧接着的一件事却让杀猪匠“因祸得福”。那年,全公社每个大队有一个推荐读大学或中师的名额。这样的名额,通常是被一些知青得到,即使不是知青,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也至少是有相当关系的人才有机会,而民兵营长这样的人也断然没有什么权利可以抓到这样的好事的。那一年,大队支书的那个刚从县中学毕业的外甥女几乎是铁定了。却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机会竟意外地落到了杀猪匠的头上。那一群知青既感动于平时性情温和的杀猪匠对他们的好,也愧疚于那一次疯张的恶行,便集体跑到大队支书的家里,动用了各种威胁的手段,甚至扬言要烧房子,硬是让支书最终答应了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杀猪匠。我们不知道那个平时不可一世的支书怎么就这样被知青们给拿下了——到底是支书骨子里的软弱忍让,还是他有什么把柄被知青们握着,还是那时的乡下人普遍都害怕城里来的知青?反正杀猪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个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好机会。只可惜,他只是个初中毕业生,最后没有上成大学,而读了县城里的中师。

  中师毕业后的杀猪匠,那一副穿着打头几乎和之前没多少变化,只是稍稍干净一些而已。除了家境贫寒原因之外,恐怕也跟他自己的习惯大有关系。因为他出来教书,很快他的学生就开始当面背面称他“杀猪匠”了。大概在中师也没有学到多少知识,加上本身性格的懦弱,教书不到两年,他便无法控制课堂了。那一群才七八岁的乡下孩子,在课堂上的疯狂让他手脚无措,有一次他试图去管束,竟被一个莽小子一拳砸得鼻血喷涌。很快,那个只有一个班的村小便垮掉了,学生都去了乡完小。杀猪匠被调到了完小去当炊事员,他那“杀猪匠”的外号又被那些学生带回了二十几里路外的他的初中母校——乡完小。很快,全校学生都当面背面的叫他“杀猪匠”了。

  杀猪匠站在学校伙食团那个石头大灶上,穿着一双破胶鞋,揭开盖子在蒸笼里给学生蒸饭,学生们常常看见他那黢黑的脚趾头在胶鞋的破洞里顽皮地扭动。他伸出那双黑黢黢的手将那些蒸好饭的搪瓷盅取出来,并在饭的边沿留下清晰的黑印。乡下学生,似乎也没人因此而反感。倒是杀猪匠那由老师而沦为炊事员的经历,加上他懦弱的脾性,虽然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吃商品粮”的人,竟阴差阳错的连媳妇都找不上。后来“杀猪匠”的名声传遍全公社,其实已经是“懦弱者”的代名词了。

  现在已经六十岁的杀猪匠,刚退休,有人还在费死巴力的给他做媒呢!

2013-01-17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1-17 20: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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