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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一生,为你画眉(两章)

2020-09-24叙事散文落梅
让他一生,为你画眉《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欧阳修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古云人: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子的容貌,在任何朝代,任何时候,都是至

           让他一生,为你画眉
《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欧阳修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古云人:女为悦己者容。一个女子的容貌,在任何朝代,任何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绝色的容颜,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让人心动而痴迷。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子,或许不需要浓脂艳粉去修饰,而眉眼是整个面容的灵魂,那一弯黛眉,淡描轻扫,更显神韵。从古至今,画眉便成了一种旖旎的风尚。一支画笔,在时光的镜中,描摹出华年不同的美丽。

  画眉深浅入时无?我仿佛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子,低低地问着自己的良人:相公?我的眉画得可合适?那神情,含羞娇俏,妩媚动人。我想任何一个男子,此时看到自己美丽的妻子,都会生出万种柔情。轻抚她的眉黛,将她拥入怀中,多少壮志雄心都会被软化。这一句诗的由来,并不缘自于欧阳修的《南歌子》。而是唐代朱庆馀写的一首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让我们看到一对新婚小夫妻,幸福甜蜜的生动画面。

  据说画眉之风起于战国时期,屈原在《楚辞·大招》中记:“粉白黛黑,施芳泽只。”汉代时,画眉更普通了,并且画得更出色。《西京杂记》中写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形容卓文君的眉,似远山含黛,脸似秋月芙蓉。那弯细眉,从汉代远山一路描来,直至盛唐,流行把眉毛画得阔而短,形如桂叶或蛾翅。元稹有诗吟“莫画长眉画短眉”,李贺也有诗“新桂如蛾眉”。到后来唐玄宗时期,画眉的形式更是多姿多彩,名见经传的就有十余种:鸳鸯眉、小山眉、三峰眉、垂珠眉、涵烟眉、拂烟眉等。这么多的画法,可见画眉在古代女子生活中,已经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新唐书》里,还记载了这么一则画眉的故事。李隆基造反灭韦后,带兵一路杀进大明宫,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安乐公主,还在“方揽镜作眉”,沉迷在她画眉的境界中,全然不知改朝换代的激烈。待她觉察,仓皇出逃,被砍下来的脑袋上,有画了一半的眉毛,另一半眉毛还留在了前朝的梦里。这则故事,带着一种惊悚之美,让人读后感叹不已。

  到后来,宋元明清,画眉风尚之广泛,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画眉已成了闺阁绣房的一大乐事。亦为许多文人诗客写入诗中,温庭筠《菩萨蛮》“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白居易诗:“蛾眉用心扫。”乃至清朝的纳兰性德一首叫《齐天乐》的词,也写道:“冷艳金消,苍苔玉匣,翻书十眉遗谱。”

  自从张敞在闺房为爱妻画眉,“张京兆眉妩”就被传为佳话。后来有许多男子相继效仿,他们在爱人如雪的肌肤上,看着她娇羞的眼波流转,呵气若兰的香韵,轻轻地为之描眉,无限的亲密与温柔,都定格在镜中。《红楼梦》里描写林黛玉的容貌,起句就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只这一句,便将这个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描写得入骨三分,贾宝玉也因此为她取了个别名,叫颦颦。贾宝玉在大观园里,经常以偷尝她们的胭脂为乐,当她看到黛玉这两道如烟似黛的弯眉,难道不会生出,想要日日为她画眉之心?也许因为这两道含情的眉弯,让宝玉对黛玉,更生一分爱怜。

  喜欢欧阳修的这首《南歌子》,是因为词中的画镜,这就是一幅画,画的名字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在我记忆里,欧公为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深婉,文理畅达。想象着他在简洁的屋内,书香四壁,桌上横放一张古琴,一盘散落的棋,他独自抱一壶老酒,对着明月,做一次温柔的遐想。烛影摇红,如此良宵美景,又怎能辜负。他即兴填词,桌案铺展的纸上,便有了这样动人的图景,翰墨的清香,在春风舒展的永夜悠悠飘荡。

  凤髻,龙纹。一位美丽的新娘对镜,着彩衣,上丽妆。盘发髻,上胭脂,抹唇红,最用心的,是描那两道细弯的眉,像是一弯新月。她和英俊的夫君相携临窗,郎情妾意,她娇俏含羞地笑问,这弯眉画得可好?案上的红烛已燃尽,他们还沉浸在昨夜温情缱绻的梦中。帷帐里,万般温存,尝尽雨香云片。从今后,只魂梦相牵,年少夫妻,又还怕什么似水流年,光阴似箭。

  古人说,人生得意之事为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金榜题名终为名利所缚,到最后,总是会失去太多本真的洁净和清朗。而最动人的莫过于情爱,汤显祖在《牡丹亭》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可是这世间也难以有一种感情,可以一如既往。拥有的,相处久了,各自嫌弃。错过的,只会在以后的时光里,不断地追忆。所以,珍惜刹那的拥有,不问缘分还会有多久长,此时可以握紧对方的手,就是幸福。

  不经意地,打开一首歌,是苏有朋版《倚天屠龙记》里的片尾曲——《爱上张无忌》。毛阿敏唱的,我喜欢毛阿敏的声音,只有她才可以将那份深情唱得那么疼痛,那么彻底。“让他一生为你画眉,愿他的心宽容似海。再不提你曾给他伤害,你要他身边再没别的女孩……”是的,我说过,如果可以,我只想嫁一个平淡的男子,无须海誓山盟的私语,只需知我心意,只需,一生为我画眉。我说得如此轻巧,一生为我画眉,还自诩为是平淡,却不知,这一生两个字,有多重。

  如果有一天,你的缘分,悄然到来。请你一定要紧紧抓住缘分的衣襟,不要等到缘分与自己擦肩而过,再去追忆,再去惋惜。就如同唐时杜秋娘写的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明白,花开花落是寻常,缘来缘去亦是如此,所以,在花开之时直须折取,而缘来之时也要努力珍惜。待到花落,缘尽,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

  希望,这世间的女子,都可以邂逅一个可以为自己画眉的男子。不求一生,只要拥有过,哪怕一次,也好。那时候,她们是否都会娇羞地对着心爱的男子笑问:画眉深浅入时无?          那年重逢,还忆桃花扇底风
晏几道《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那是一段倾城的岁月,当年的美好,只能在梦里萦回。在渐行渐远的人生里,认为再不会有那么一条路,给曾经错过的人,以任何方式重逢,可这一次是真的。他出身高门,有着显贵的家业,有一位在朝中当宰相,并且才华横溢的父亲。他自幼潜心六艺,旁及百家,尤喜乐府,文才出众,深得其父同僚之喜爱。可他生性高傲,漠视权贵,宁可流连于烟花柳巷,和歌女饮酒寻欢,也不要迈进金銮殿里,和朝臣一起畅谈国事。他一生不受世俗约束,风流自许,纵是为这份心性而死,也无怨无悔。

  他叫晏几道,晏殊的儿子,与父齐名,世称“二晏”。然而,他们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继承了其父的才学与聪慧,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功贵和气魄。晏殊的一生平步青云,官拜宰相,胸襟旷达,在文坛上也占有极高的地位。晏几道和其父在仕途上相比,就显得太过平庸,他胸无大志,厌倦做官,当了几年小吏最后也作罢。黄庭坚称他是“人杰”,也说他痴亦绝人:“仕官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他们的词风,也是各具一格,晏殊的词思想深广,清朗明净,晏几道的词细腻婉约,多怀往事,抒写哀愁。总之他留给世人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位多情的才子,喜欢和歌女在一起,所以他的词作,多为表达歌女的命运,以及和歌女之间的爱恋离合,文辞凄婉动人,耐人寻味。而一切,似乎已经注定了,他后来的落魄。晏殊死后,他失去了坚实的港湾,这样一个不懂得耕耘生活,只懂得经营情感的人,如何可以承受起,现实的风刀霜剑。

  他一生风流,为情而生,为情而死。虽然与他有过欢情的,大凡皆为地位卑微的歌女,可他用尽心性情志,真心相待,和她们在一起,留下许多欢情的过往。说到这,让我想起了柳永,一个一生混迹在风月场所的才子,他视青楼歌妓为红颜知己,同样的落魄的遭遇,让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他为她们填词泼墨,深入她们的心灵,所以最后到死,也是那些青楼女子凑钱,为他安葬。晏几道不同,他出身在富足之家,可他骨子里流淌着浪漫与风流的血,他把所有的情感,都给了那些媚似桃花的女子,甘愿接受落魄。在他贫困潦倒,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依旧可以告诉大家,他这一生,风流过,无悔。

  这首《鹧鸪天》也是为一个歌女而写,一个久别多年的歌女,他们在人生的渡口得以重逢,于是生出了万千感慨。以为在梦中,一直回忆初见时的温存与美好。“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他和佳人首次相逢,佳人玉手捧杯,温柔而多情。浅酿沾唇,他已深醉。便有了“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无限欢乐。我们仿佛看到,当年晏几道和喜欢的歌女,在月上柳梢时就开始饮酒寻乐,高歌曼舞,直到月落西沉,也不肯停歇。如此彻夜不眠,以至歌女连手中的桃花扇也无力摇动。他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就是这样的舍得,舍得用一生的离别,换取一夜的倾城。而这一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也成为晏几道《小山词》里的绝唱。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自从那次被命运摆弄,离别之后,多少次在梦里相逢。所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当晏几道和老去红颜的歌女重逢时,依旧以为是在梦中。他颤抖着双手,持着银灯,一次一次地细看眼前的女子,生怕一眨眼,梦境就会消失,他回到现实,一切都会是空芜。当他们握紧彼此的手,感觉到彼此的温暖,闻到彼此的气息,才相信,是真的,真的风雨归来,一起投宿在一家,叫过客的驿站。也许天亮后,就要离开,但是这一次守望,会成为永恒的风景。

  他们守望彼此,心中哽咽,晏几道甚至不敢询问,这位虽然两鬓添了些许风霜,却风韵犹存的女子,如今过得是否幸福。也许她已嫁作他人妇,和一个庸常的男人,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也许她独自在一处安静的居所,寂寂地活着。也许她依旧流落在烟花巷,风月场。晏几道不忍相问,怕自己的唐突,会伤害佳人。只是不知道,今夜,他们是否还能抓住,青春飘忽的影子,再一次“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我们曾经在人生的渡口,被离别载去了不同的风景彼岸,朝着各自不可预见的未来,义无反顾地奔赴。我们被抛掷在红尘的千里之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一个渡口,叫重逢。彼处桃花灿烂盛开,在春天华丽的枝头,我们的心,已经开到难舍难收。没有约定的时候,我们听候宿命的安排,转过几程山水,以为相逢是一场无望的梦境,却不曾料想,我们将彼此守候成山和水的风景。在光阴的两岸,我总算明白,离别和相逢是一样的久长,悲伤和幸福是一样的深浅。

  没有谁知道,晏几道的一生,究竟有过多少的红颜知己,又有过多少次歌舞尽欢,魂梦相依的故事。所能记住的,只是他一生的风花雪月,和一卷婉约生动的《小山词》。晏几道,生下来,其父给他一个装满了财富的背囊,他悠闲漫步,一路挥洒,到最后,背囊越来越瘦,只是情却越来越满。

  命运给了晏几道一个结局,家道中落,佳人尽散。佛家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又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信缘,所以不问得失。在明净的月光下,心如莲花,以一种缓慢的姿态,舒展着红尘遗落的美丽。我们应记得那一次的重逢,也永远不会忘记,多年前的夜晚,他们,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 本帖最后由 落梅 于 2010-12-8 14: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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