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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土医生母亲

2020-09-17叙事散文重庆霜儿
母亲要来我家小住,我再三交待,不要带东西,结果,她还是背了三、四个包。其中一个,胶囊、药丸、软膏、膏药、口服液……林林总总,鼓鼓囊囊一大包。我很生气,责备她不该带药来。因为,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带药进门不吉利。“我离不得药的嘛!”母亲一脸

     
  母亲要来我家小住,我再三交待,不要带东西,结果,她还是背了三、四个包。其中一个,胶囊、药丸、软膏、膏药、口服液……林林总总,鼓鼓囊囊一大包。
  我很生气,责备她不该带药来。因为,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带药进门不吉利。
  “我离不得药的嘛!”
  母亲一脸的无奈,我顿时语塞。
  母亲是个老病号,常年不离药。她常常说,她这条命就是靠药养活的。所以,药是她的宝贝,她的生命。我不能将她的生命遗弃,只得不情愿地把“宝贝”拎回了家。
  我总以为,母亲身体赢弱,是平时疏于料理造成的。于是想趁这段时间,用补品、锻炼等方法把母亲的身体调养好,让她彻底放下药包。
  母亲来后,我买补品,精心研制食谱,陪她说话,带她出门散步。我期待着,自己的不懈努力,能让母亲脱胎换骨。然而,母亲的身体终是被药物“俘虏”了,无任多么精致的美食,也替代不了对药物的依赖。稍一断药,母亲就病情发作,痛苦不堪。于是,那个药包,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我。不仅如此,它还时时准备降服我,让我沦为它的朝拜者。因为,母亲总是动不动就打开药包,来释放她对家人的爱。比如,我说没胃口,她马上说我肠胃不好,要拿阿莫西林我吃;女儿流点鼻涕,她说要吃感冒清,赶紧去提她的药袋子……如此这般,令人烦不胜烦。
  我知道,母亲是能治好一些常规病的。
  小时候,我生病了,爸爸不在家,都是她拿药我吃。那时候不知道药是不能乱吃的,还把吃药当作勇敢的表现,所以听她的。但是现在,我是成年人,知道生病了要先检查,要对症下药,乱吃药是危险的。因此,我无法接受母亲的好意,经常板着脸批评她。
  一天半夜,女儿忽发高烧,大哭大叫,呕吐不止。那时正是凌晨三点,老公出差在外,120又没那么快来,我急得直哭。母亲听到了,战战兢兢地来到女儿房间,摸摸女儿的额头,把把女儿的脉,又把女儿的眼睛和舌头翻起来看了会儿,镇定地说:“莫慌!我这儿有药,先给她吃到起。”药怎么能随便乱吃呢?何况是孩子。简直是胡闹!我恶声恶气地吼她,叫她不要添乱,睡自己的觉。她拿着药和水杯,可怜又倔强地站在床边,哀哀地说:“你就信我一回嘛,难道我会害自己的乖乖……”我还想阻止,但由于内急先去了洗手间。等我回来时,母亲坐在床沿,手臂环抱着女儿,水杯放在床头,药不见了。
  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女儿是急性肠胃炎,已经脱离危险,没事了。又说幸亏处理得当,及时服了止吐药,否则,以孩子的体质,就没那么轻松了。
  我既有些侥幸,又极是惊恐,回到家,把母亲狠狠地说了一顿。母亲听说医生都夸她处理得当,得意得脸都笑开了花。我问她知道女儿是什么病吗,她摇头。问她用的什么药,她说了几个药名,我从药包里拿出来一一对照,居然名字全都是对的。我不安地问她,“人家医院要做完各项检查后确定了病症再开药,你这样乱用药不怕出事故吗?”她搓着手说,一脸困惑地问:“我都是照你爸爸的方法拿的药,有啥不对头?!”
  人说,久病出良医,这句话真在母亲身上应验了。
  母亲今年七十三,却是三十多年的老病号了。在我上小学时,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母亲就成了药罐子。母亲服着药粒一天天老去,我闻着药香一天天长大。长大后,我最讨厌也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药。所以,我家里从来不备药。即使生了病医院开的药,也是病一好就处理了。
  母亲生了一辈子病,却从来没进过医院。她不去医院,也不让我们带她去医院,说上了年纪的人,毛病多,不花冤枉钱。父亲在世时,她的病是父亲治疗;父亲走后,母亲就自己买药。母亲不识字,药名却说得很准,而且她买药不问厂家品牌,只看包装盒。
  父亲是个比较有口碑的医生,找他看病的人多,常年在外出诊。父亲外出时,母亲病了,就打开药柜自己找药吃,吃完继续上山干活。久了,她不但能治自己的病,一些伤风感冒也能药到病除。
  于是,童年的印象中,母亲就是三种状态——一是在泥土里躬耕,一是在床上呻吟,一是在药柜里配药。
  一些比较熟的老病号闻言,错过父亲坐诊,就央求母亲拿药吃。母亲本是不敢的,但见不得人痛苦,就壮着胆给人拿了,居然见了效。于是,母亲是个土医生的说法,就在村里传开了。
  父亲得知后吓得不轻,把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人命关天的事,岂是抡大锄。母亲不敢轻易给外人拿药了,但她自己却总没停下为自己配药。父亲在时,她从药柜里配。父亲走后,她就到药店配。母亲总说,生病要及时吃药,不能小病拖成大病。母亲说这话,恐怕是她的心得体传会。因为,她那次重病,就是治疗不及时造成的。
  母亲是个宅婆婆,不大爱出门,总是宅在家里纳鞋垫。刚来我家时,任我拉也拉不出去。但后来,天气好的日子,她也会拿了鞋垫到楼下晒太阳。这样,她在小区认了几个老姐妹,时常一起晒太阳。
  两个月后,母亲吵着要回家。走时,那个药包已经空了,干瘪如放了气的轮胎。母亲硬塞给我几盒头孢、阿莫西林、感冒灵,说这是常用药,要随时备着。我把药放进柜子里,每每打开,仿佛嗅到母亲身上的味道,几多思念就会涌上心头。
  半个月后,一个老婆婆来我家找母亲。她说她前阵子心口痛,母亲给她拿几包药吃好了,她很感激母亲。她说母亲给她药不要钱,她过意不去,家里蒸了烧白,想送一碗母亲吃。
  我接过烧白,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不觉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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