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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伴之殇(系列二之双柱)

2020-09-24叙事散文李会和
玩伴之殇(系列二之双柱)姥爷和姥娘下地干活的时候,我还在睡着。等迷迷糊糊醒了,日头都三杆子高了,满屋满院子洒满白花花的阳光,晃得眼睛睁都睁不开。这个时候,双柱在院子外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喊我,大概是看我没应声,等的急了,便开始砸门,喊一声砸一下
                  
                 玩伴之殇(系列二之双柱)   
  姥爷和姥娘下地干活的时候,我还在睡着。等迷迷糊糊醒了,日头都三杆子高了,满屋满院子洒满白花花的阳光,晃得眼睛睁都睁不开。这个时候,双柱在院子外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喊我,大概是看我没应声,等的急了,便开始砸门,喊一声砸一下,咣当咣当惊天的响,我猛不丁拉下门闩,双柱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来。
  “让狗撵了,哭丧啊?!”
  双柱惊魂未定地扑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汗水小虫子一样爬,把个脏兮兮的脸爬成了西瓜皮。
  “鲤鱼!红鲤鱼!”
  “什么红鲤鱼?!”我仰着头狐疑地盯着他因兴奋有些彤红的脸。
  “这么大的红鲤鱼!”双柱用手比划着,双手间的距离足足有二尺长!
  “吹牛吧,哪有那么长的鲤鱼?”
  “哄你小狗,我昨晚做梦梦见的!”
  “嗨!”双柱还站在阳光里手舞足蹈,我却被夏日的阳光晒蔫儿了一样,没了精神,慢慢蹲下身子,指头在地上乱画,眼睛瞅着地上的一队蚂蚁合伙举着一只死苍蝇费力地前行。
  “狗X的,老子跟你说真事呢!”双柱看我懒得理他,光脚丫子一脚跺在我屁股上,把我踹了一狗啃屎。
  我从地上爬起来,瞪了他一眼,不敢跟他动手,平时我、部华、友友、大明就打不过他,他比我们高一头粗一圈呢。
  “我昨晚梦见的,在北河沟子里,一大群红鲤鱼!”
  “啥,你想干什么?”
  “我来叫你,就是和你一起去北河沟子抓鲤鱼!”
  “我不去,姥爷姥娘知道我去那里,会揍死我!”听明白了双柱来叫我的心思,我头一扑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寥远的潍北平原上,虞河、丰产河、白浪河、潍河等几条人工河,由东到西均匀地分布着,蜿蜒向北,直通莱州湾,这些河流,天涝的时候,积聚起平原上的雨水直泻大海,避免着涝灾,大北风的时候,又把滔天的巨潮接纳进来,缓解了海潮对平原的冲撞。长年累月的冲积,每条河流的入海口处,无一不被冲出一道道深深的河沟。
  双柱说的北河沟子,是姥爷家村子东边的丰产河入海口处的那道深沟。农闲的时节里,村子里闲下来的人总会带上渔具沿着丰产河的河道向北,到海里网鱼捞蟹捕虾,那个时节,每到傍晚,海鲜的味道会同家家的炊烟一起,久久地盘旋在村庄的上空。年年有人到海上,年年有人淹死在海里,而出事的地点,全都在那道深深的河沟子里。年年有人淹死在北河沟子里,却总是有人禁不住河沟子里密集鲜肥的海鲜,被诱惑着走向生命的尽头。双柱的爹,也是从那里消失在大海里的。每年都吞噬着村里人生命的北河沟子,成了大人们眼中的魅惑之地,也成了孩子们的绝对禁区。
  “咋了,不敢去,熊了吧?”看到我拒绝,双柱撇着嘴嘲笑着我。
  “谁熊了?大人不让去!”看着他一脸的不屑,我胸一挺头一昂,顶了他一句。
  “你怕啥,我们都会游水,就是去看看有没有红鲤鱼,又不真下去,不敢去算了,我自己去,熊样!”
  “谁不敢去?你才狗熊!”
  七月的日头,火辣辣的毒,把河道里的湿地晒的泛着白花花的碱星,太阳底下一晃一晃的刺眼,红荆、黄茜草、刺篷、铃铛花、绵槐、蒺藜草疯了一样长得一人多高,菖蒲、芦苇密密实实,满满当当遮住了河面,一些绿色的蜻蜓在草尖上盘旋着。河道里静的有些瘆人,偶尔有在水边觅食的长腿海鸟鸣叫几声,那叫声在静寂的有些诡异的河道里游荡,让双柱和我心里发毛,脚步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一前一后小跑着向北河沟子赶。
  赶到河口时已近晌午,骤然宽阔起来的河口,除了北面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浪头翻卷的哗哗声,比河道里还要静,到现在我想起那种静寂,心里总会有种要出事的感觉,心里都是怵怵的。河沟子就在跟前,可看着眼前河沟子里深不见底的黑乎乎的水,双柱和我定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不敢靠前。
  “没有红鲤鱼,咱回去吧,晚了大人知道会揍我们的。”
  “回去?我明明梦到红鲤鱼了,怎么没有了?”已经向岸边走了几步的双柱嘟念着又停下了。
  “走吧,没有就是没有,我又没说你骗我。”我过去拽了他一把。
  “不行,一定有,我下去看看!”双柱开始往下扯他脏兮兮的裤头和背心。
  “别下去!”还没等我说完,双柱一个猛子扎进了黑乎乎的水里,我的手只拽住了他那件破背心的一角。
  黑乎乎的水面只被双柱砸起了一蓬水花,很快就复归了平静,死一般的平静,任凭我在岸上跺着脚大喊大叫,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哭叫很快被哗啦啦的海浪声掩盖,惨白无力,那黑乎乎的水面,似乎成了充满狞笑的无底魔洞,让我快速转身跑向岸边。那个中午,我的眼里只有黑乎乎的水和白花花的日头,多年后那些斑驳的景象还始终以黑白的形式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刀刻一般,抹都抹不平。
  大太阳底下,我是怎么嚎哭着跑回村的,我忘了,到现在我也记不起我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村里叫人的,只记得回到家里就病倒了,三四天没下炕。
  双柱的尸体是七八天后被海浪冲到岸边的。按规矩,在外边横死的人只能直接埋进坟地,是不能进家门的,双柱的丧事,也只能在丰产河河道里草草操办。我是被姥爷硬牵着去给双柱送葬的,在河道里,我看到了被一张苇席裹着顺放在小推车上的双柱。苇席遮住了他的脸和身子,一双脚丫子耷拉在外边,脚掌被水泡的白花花翻迭着,有一只脚被海里的鱼虾咀噬的露出了骨头,一缕缕浑黄的水珠不断地滴答着,一群群绿头大苍蝇在苇席的周围嗡嗡盘旋,赶都赶不走。
  姥爷把我按着跪倒在小推车的前面,给双柱磕头,双柱娘撕心裂肺的哭喊,把我的泪水一下子喊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双柱的丧事办完,我跟部华、大明、友友、薛勇、三厂他们狠狠地打了一架,把他们打的鼻口窜血,后来他们说我那天疯了,可我知道,我没疯,只因为他们说双柱是我害死的,说我是胆小鬼!
  从那以后,不管在哪里,我不敢吃鲤鱼,甚至一看到别人用筷子扒拉鲤鱼身上鲜嫩雪白的肉和渐渐露出的鱼骨头,就会想到苇席外面的那双脚丫子,胃就会痉挛,想吐,泪水也会随之而流。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12-10 10: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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