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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成长系列选1]让挨打结束吧

2020-09-24叙事散文梁星钧
我的人生词典里再不想见到“挨打”两个字。父亲信奉“黄荆棍下出好人”,根本不顾孩子们的感受,贯以粗暴来制人,逼我们“就范”,入他预设的轨道,却哪知压制和反抗是一对孪生的弹簧,也如舅舅生前告诫过他的,“要山上叫得好,河里才应得好”。结果导致我们
   
  
  我的人生词典里再不想见到“挨打”两个字。
  父亲信奉“黄荆棍下出好人”,根本不顾孩子们的感受,贯以粗暴来制人,逼我们“就范”,入他预设的轨道,却哪知压制和反抗是一对孪生的弹簧,也如舅舅生前告诫过他的,“要山上叫得好,河里才应得好”。结果导致我们难感父恩,反生恨怨,认为给我带来了伤害,压抑了我心灵,扭曲了我性格,禁锢了我思想,制约了我创新思维的发展。这层意思我后来反复当众陈述过,虽他拒不承认,但事实很清楚。
  理发属一件小事情,父亲却常拿此来说事。不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故意苛责,反正每月理发前夕,他都会“及时”“提醒”我说,看你那个毛脑壳!这话粗看没什么,而说多了味道就变了。我本主动,至少心里记得,生怕逾期了挨他说,结果每次被他抢先,终没逃脱。这些无名之恼愈积愈深,终于全爆发了。
  一天清晨,哗啦啦的大雨,轰隆隆的山响。父亲从下边的人户嗒嗒地跑回来,冲刚起床还揉眼的我喊,还不快到下面的院子去理发?!我被吓了一跳,当时我刚从高考场上落败而归,正躲回家里调息和生闷气,一不外出,二不见人,心理脆弱极了,好像出路就在我一声不响的空屋寻思中。父亲这么惊魂一吼,虽没令我魂飞丧胆,但至少惹恼了我,于是我第一次天不怕地不怕,真正和他叫板了,在喉咙里瓮声瓮气地厉声顶撞道,我知道,你不管!
  老子不管理谁管!嗯?妈的个×,父亲淋了一身雨回来,图啥?故他继续气壮地骂,委靡不振的样子,理个发,清爽一下精神,老子错了吗?他难收口了,后面的话也不堪入目。我不知道自己撞祸,也不认为是撞祸,只想据理力争,也不想让他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不再受这冤枉气窝囊气了,况我也有能力和胆识为自己辩白清(前提是容我辨),我肯定地抢白说,理发的事不要你管了!
  看来这话也不行,放在如今开明的父母行,那时他就不行。他的第二招紧接就是扑向我,打我。我18岁了,个子比他还高,飞不起来,但想让挨打结束了。潜意识在支配和告诉我,我可以逃,也想逃。
  我家的老屋是一串门,我跑了个圈,他追了个转。母亲和83岁的婆婆拦不住他--越拦他越火起。没有路了,我不顾一切,冲向如注的雨坝里,逃向后山茂密的山林。
  “哗哗”山水,漫天雨雾,遍地流水。我的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衣裤粘在身上。泪水、雨水,坡上滚滚的洪水,分不清谁是谁……
  至一块岩石下,我跑不动了。雨水。山响。轰鸣。我似才清醒,刚才发生了什么。又似不明,一切如在梦中:简直莫明其妙,一切与我作对,我没有容身之地了。忽然雨里飞来一只鸟儿,栖在石旁的桤木树顶,凄厉地尖叫,头朝落汤鸡的我,扬了下尾,最后“呀--”地一声,箭似地飞去了……
  想到自己无处可逃,泪再次涌下来……
  回家之后一直是孤独的,如今竟落至这田地。想到这里,我已来到沟边,却被满沟咆哮的山洪阻隔。只见一个人影走来,越来越清晰。他头戴雨帽,身裹蓑衣,用手拨开柴草,小心翼翼地靠向我,原来他是邻里的工叔。他把我一步一顿地接回家。
  家里婆婆正在地上打滚,嘴里喃喃什么,母亲挽起裤子正要出门,回十几里外的娘家找,两个妹妹呜呜咽咽……。工叔把我送回楼上,回头厉声斥责家人:“都不开腔!--啥都不要说!”父亲这时在干什么?正蹲在街檐左角的一块木橙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捂着脸面。--据说还惊动了邻里的众乡亲,正分赴各处去寻找。
  这是我第一次抗拒父亲的打。虽没有打着我,免了皮肉之痛,却把我逼向了逃跑的境地。当然我也没有真正的逃路,不好意思逃往邻里的人户,也离不开母亲及家人,但我真正举起了捍卫自己尊严的旗帜。我想过,父亲他不能再打我了,我成熟并长大了,不管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无法商量的,他必须放下威严和强权的架子,我需奔向自由独立的光明。
  我后来一直这样想,父亲自然也在想,但我们彼此没谈过,我们没能就此事好好地交流,“推心置腹”这个词好像于我们父子间不适用。但是,此后父亲真把我当大人了,也许自己也明白了,开明了许多,不然他不会克制那固有的暴脾气;此后再没有打过我,直到他去逝的2004年,这其间一共是23年。
  我的挨打结束了。这真是个奇迹。因为我们老家不缺终生挨打的。
  故我恨绝“挨打”这个词。无奈,我的孩子反复折腾我,葬送自己的读书前程时,我又伸出了残忍鲁莽的双手,几次打得他遍体鳞伤,致使他恨我如我恨父亲。难道,这是轮回和报应?但我每次打后立刻痛心疾首,仿佛打的自己。由此观之,我的倔强的父亲,他当年,每次,也是这样吗?人心都是肉长的,父亲的心也特别柔软过,尤当他老后多栽花少栽刺,不打孙子也生怕我们打孙子,就是最好的明证。--可惜他去世了,坟上的草长深了,我问谁去?父亲不识字,他不会留下文字的。要留,也只有我留点只言片语。
  最后一次打孩子我不记得了,但痛没消失,烙在彼此的心灵上。我似乎一下明白,天下作父亲的,仿佛都是罪人,这样的罪也只有严苛的父亲来承当。
  读过《成功素质教育》五卷本。岳父精要地概括为一个字--夸,我赞其总结得精辟,无愧于从教一生终享高级教师的称号,这字胜过我读后想写下的洋洋万言。联想自己工作和创作的实绩,更觉出这字的份量和魅力。再说,用不文明去催动文明,有多少成效呢?--如今孩子上大学了,他是有能力记述这一切的,在他眼里,这副情景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他比我更晓事,早明白了,也许,同样要等到若干年后,像我一样,才有彻骨的认识。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结许多人能绕过,也有人绕不过,世世代代重演。这是不是人类生存法则本身暗含的悲剧呢?(2011,1,1老宅)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1-1-26 08: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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