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百合

　　　　在我这里，爱情是一件难以成立的事情。因为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灵魂的问题。我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着迷，自觉有些幸福，但是如果一句话所透露的思想，或者说话的方式，说话的节奏，让我感觉到意外，这意外之中却并没有惊喜，那危险就出现了。所以坦白地说，要我爱一个人，要爱到多么深，多么失去自我，多么长久，是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总之，爱情的事，理智一参与就失去了原味。爱是一件很难厘清的事情，我不大说爱，怕被辜负，怕辜负他。但我想的时候比较多。如果没有可以爱的人，任何一个时空下，都只有寂寞。无谓的寂寞，总有点难过。但事实上，有一些爱情，或者就是淡淡的喜欢，可能忽然消失殆尽，从此就把那个人放过去了。再也没有一点交流的愿望。流行歌曲有一句非常妙：不要在意那一点点温存。修炼了理性，温存的感情就不会有太多的余地了。说起温存两个字，我又会想起萧红来。有人曾拿我的文章来比萧红，但我觉得完全是误解。我的精神没有她那么弱。我看到一个人写萧红的文章，说她就是贪恋那一点点朋友给予的温存，而经常要到鲁迅那里去，而那时鲁迅先生的身体也不好，就落得许广平的埋怨，她还是舍不得那一点点温存。不要在意那一点点温存，是我在大学时期常唱的一句。我能够唱很多歌，经典的歌词自己就过滤了下来，成为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我的大学生活并不快乐，并且有很大的隐忧，但是那个时候，我特别爱放声大笑——这已经不堪回首了，因为我后来很少笑，不喜欢笑。我敢说这影响了我的形象魅力，但是我就是笑不起来。年轻时代心灵单纯是幸福的。一个人活着活着，有了故事了，就笑不起来了。
　　她大约是陷入了爱情，或者是交了新的朋友。早在半个月前，问我的博客。我叫她搜。她说搜原名吗。我说搜哪个名字都行。她又早在年前请我们母子吃火锅的时候就说过，要给我介绍一位爱好写作的朋友。今天她发信息让我关注一位朋友的博客，我说没有时间，她说人家看了我的博客感觉不错。可是人家又没当面对我说。再说我哪里需要别人的朋友，我又岂能对别人的朋友动心呢。不过是以我为话题，以我的文学修养自抬身价罢了。我很喜欢自己能于朋友有点利用价值。即使当个媒介也是荣幸。她其实是没有真的关心过我，因为她居然不知道我的博客。但我对于她的感情，还没有到因此而生气的地步。我也不会嫉妒她的好运。谁没有朋友呢，也不是谁都有天天交朋友的运气罢了。我很少交朋友。即使在陌生的男子堆里，我也是无动于衷的。交朋友永远没必要那么急切，有时朋友不如一本有价值的书来得好。社会有一些恶俗，人身上有一些恶魔，我心中的魔鬼就是细腻。细心而至于生腻。我只是不动声色。但是说到细心，我又是不地道的，拿到什么丢什么，只要东西在手上，就可能随手丢下忘记拿走。今天上午又把书掉在健身房，下午才去拿到。大约是因为我不大回头看的缘故。我不爱回头看，所以爱掉东西；但也因为不爱回头看，所以容易忘掉过去放眼未来。
　　刚才边听电视边读《大家》杂志，两年前一位文友介绍了这本杂志，于是给学校图书馆的人建议订阅，居然肯答应，并且订阅至今。有像是寓言故事的短篇小说里，说到一个小说的题目，大约是为什么骆驼的眼神总是那样疲惫。题目是长了点。骆驼寓言在小说中出现了两次。一位不得意的男子，沦落到了在家做家务的地位，于是没有一句话对妻子女儿说，可以一直在厨房抹碗，要在那里呆到家里人都走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永远地阅读那个为什么骆驼的眼神总是那样疲惫的小说。妻子感觉奇怪，自己也读了一遍那个故事，十分为自己的男人担心。这个骆驼是怎样的呢，它在翻越沙丘的时候总是在想，前面肯定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使是最后一次翻越，它喝到了水，却疲惫得闭上了眼睛，仍然告诉自己：前面肯定什么也没有。人哪能天天面对失败和困窘呢。结尾写得很神秘，这个男人长得胖到受家人轻蔑，于是玩起了忽拉圈，并且打破了这项运动的吉尼斯纪录。但是家里人受不了，所有的人都受不了他的忽拉圈搅起来的风声。也可以理解为，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他变得正常了，而且嫉妒他的正常化，强把他看作异人。这又是一个异化的故事。结尾是这个男人带着忽拉圈，从阳台上飞出去了，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悲剧式的悬念。让我想到卡在墙上的汽车。这个结尾是黑塞的那篇自传性散文式的结尾：一个人走到了墙上的画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看完了，感觉十分奇怪。男人承受种种生活压力时的心理，都是用白描手法进行客观叙述的。因为被牺牲而被迫辞去公职这样的精神折磨，是十分残酷的。读了一篇又一篇小说，我看到了生活的黑色阴影，我看到人们面对内心恶魔的无奈，我看到社会生活残暴的一面，心里完全没有自怜的空间了。阅读就是一场心灵净化：对别人多一点理解怜惜，能使自己变得强大，因为自私完全是一种越来越冷的精神气质，会将自己与人们隔离开来。
　　电脑房里有百合花的强烈气息，人体的气息不可能超过一枝花的气息。百合花的气味笼罩一切，一下子吸引了我。一枝有三朵的百合与一枝只一朵的黄玫瑰，是我从帅哥同事的花篮里拿回来的。他在生日那天收到单位送的鲜花——豪华花束：有好几枝百合与黄玫瑰。一枝百合或者一枝玫瑰，就是一个完足的春天。这也是他生命中另一个真正的春天。他可能送出过许多的鲜花，可他说那是他第一次收到鲜花。这一束送到办公室的鲜花，使大家十分愉快，在平安的夜里，也使我十分愉快。我也曾送给别人百合花，然而我似乎是第一次感觉到百合花对于我的整个春天的拯救。鲜花在任何一个场合，都是拯救灵魂的天使。就是亡灵也会喜欢在花瓣上憩息。生和死是一体的，我经历过亲友的生老病死之后，觉得避而不谈才是一种矫情。回想亲近过的灵魂，是一种自我救赎。映红校园半边天空的红梅，都没有能够拯救我的春天，但是这一束百合花，却完成了它无言的拯救。它似乎是一种狂热的气味，迷乱的气味，它将我征服，使我陶醉，它的香气与样子，一点也不俗气。美好的事物在世界上是不要嫌多，并且要多加爱惜的啊。
　　这个春天的鲜花，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昨天下午上课之前，美女L在办公室说，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位女教师因为在公开课上没有解出一道题而自杀了。什么公开课，什么教学常规，哪里有吞噬生命的力量呢，当了教师的人，难道还不能将成败得失看破看透吗？这个春天的樱花正一树火红，而发生在日本岛的地震、海啸、火山、核爆炸，却让人艰于呼吸。没有人生活在孤岛上，人类是一体的，日本的地震也波及到了大陆和我们的心，即使呼吸到春天里的惯常快乐，似乎也感觉是一种罪过。这个春天刚到来，就要在人们的心中消失了。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1-3-17 08: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