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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母亲与老屋

2020-09-24叙事散文芬芳五月菊

(修改稿)/母亲与老屋村子里年轻的一辈都盖了新房,就盖在老屋的周围。两层三层或四层,高高耸立,神气漂亮,逐渐把老屋孤立起来。在新式的白瓷砖、铝合金窗框,全封闭阳台、屋顶栽花草的洋楼面前,老屋显得破落陈旧,丑陋不堪,不伦不类。弟弟也盖了新房
(修改稿)/母亲与老屋
村子里年轻的一辈都盖了新房,就盖在老屋的周围。两层三层或四层,高高耸立,神气漂亮,逐渐把老屋孤立起来。在新式的白瓷砖、铝合金窗框,全封闭阳台、屋顶栽花草的洋楼面前,老屋显得破落陈旧,丑陋不堪,不伦不类。 弟弟也盖了新房,两层半的,地基较高,在村里有鹤立鸡群之势。接近村庄,远远地看见最有气势那幢小楼就是弟弟的。新屋落成的时候,弟弟弟媳激动无比,出出进进招呼客人,声音比平时高好几个分贝,脸上写满幸福;侄儿侄女更高兴得忘乎所以,在每一个房间里穿梭,抢占卧室,讨论床怎么摆放,书桌怎么摆放;连我女儿都跟着凑热闹,挑了一间最亮堂的,说留给她来看外婆的时候住。  我家的老屋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老屋究竟有多老了,谁也说不准。我母亲1950年嫁过来,问过我的老祖(曾祖),老祖说,是他们的老祖盖的。我老祖要是还活着,有一百多岁了,这样算来,这房子该有两百年了吧。 老屋本来是三间,除后墙是土基砌的,其它部分是全木质结构,上下两层。每根柱子一样粗,每块房梁一样宽,每根椽子一样长。雕花的窗户,黑漆的两扇大门,可想见当时盖这个房子的先祖费了多大的劲。也可以想见我的祖人是有一定财力的。五十年代土改,作为多余的房产左右两间划给了另外两户贫下中农了,我家就只剩下正堂屋了。   老祖说,家是让我爷爷败掉的,爷爷那时虽娶了亲,但还在城里读书,二十来岁,年少轻狂,逗引了别人的女人,被仇家追杀,逃脱出去,四海流浪,从此杳无音信,他走了几个月我父亲才出生。两年后年轻的祖母被族里人赶出去嫁人,父亲是他寡居的祖母带大的,从此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到解放时已经很贫穷了,所以没被划成地主,只是交出去两间房子。
  到我父亲这辈,是比根红苗正,越穷越光荣,我家就一直光荣着。我们兄弟姐妹七个纷纷降世,七张口嗷嗷待哺,从此父母致力于养活我们,无力再盖房子。大约七十年代初,终于盖了一间新房,也是两层木结构的,大哥结婚时分给了他。父亲母亲想,以后再一间一间盖,给其余的三个儿子。但以后我们全上了学,应付学费和每顿让我们吃饱就已经很为难他们了,哪还有余力盖房子啊。所以二哥三哥和小弟都是在这间老屋里完婚的。每布置一次新房,都要重新翻修一次,为了扩大一点面积,原来的板壁拆除了,向前延长出三米,砌了砖墙;两扇大门被拆除了,改成一道门;雕花的窗户也拆除了,开一扇小窗,水泥钢筋的。光线比原来还暗,老屋完全失去了它的原貌。
屋子的堂屋最初有个火塘,火塘里燃着红红的炭火,火里埋着洋芋,那曾是我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点心,烧熟了,吹吹灰,剥了皮,就是美味佳肴。父亲叫它“吹灰点心”。后来有了火炉,火塘就填了,支起了回风炉,烟子就顺着烟囱排出去了,不像原来那样一生火满屋子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子。   老屋最拥挤的时候是我三哥结婚后,从堂屋又隔出一个卧室,老卧室住着二哥和二嫂,新隔的是三哥和三嫂,父亲母亲、我和弟弟妹妹全在楼上。几年后,大哥家自己建了房子,二哥住到了单位,三哥也买了房,我和妹妹出去了,父亲撒手人寰了,就剩下弟弟一家和母亲。 现在弟弟盖了漂亮的楼房,母亲心里也高兴,她这一辈盖不起房,儿女们都自己盖了新房,她自豪,但在决定搬房时,母亲怎么也不愿住新房。无论我们怎么劝,母亲总说老屋好,要是没人住就会倒塌了,祖人上百年的基业啊,怎么能说毁就毁呢。她说出种种理由,希望我们支持她。她的心愿刚说出来就遭到我们的强烈反对:孩子们都住了新房,一个八十岁的老母却住在破旧、阴暗、潮湿的老屋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弟弟尤其生气,这会让人怎么看啊!可是母亲毫不让步,坚持要住老屋。 我虽然不赞成母亲住老屋,但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我只在老屋生活过二十几年,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学校里,对老屋都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别说母亲在老屋生活了六十余年。
  在这间老屋,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少妇经过一波又一波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声嘶力竭的叫喊中幸福地成为一个母亲,当她用虚弱的手抱过孩子,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嘴巴里时,她体会到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这幸福被老屋收藏着,带不走;在这间屋子里,母亲的孩子一个个降临,生活的压力卷走了母亲脸上的笑容。哥哥姐姐挖来一篮一篮的野菜,用饥饿的眼睛看着母亲,母亲含泪煮熟那些野菜,盛给孩子们吃。这苦难的回忆也被老屋收藏着,母亲舍不得丢弃,时不时拿来教育一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子孙。 母亲由一个十九岁的美娇娘,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祖母,这其间有太多的悲欢,太多的离合,老屋的每一根柱子,每一根椽子,每一片青瓦,甚至每一粒尘灰,都见证了母亲的苦难和幸福。尽管老屋阴暗潮湿,难见阳光,但那潮湿的地面,霉臭的气味,房梁上垂挂的蛛网,在母亲眼里都是温馨啊!   母亲的七个孩子,在这间屋子里,在半饥半饱中,磕磕绊绊成长起来。在十五瓦的如豆的昏黄灯光下,我们兄妹曾一人一个凳子,聚精会神地读书、做作业,小的不明白的题目,大的讲解,一个带一个,个个成绩名列前茅。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都是在这间屋子诞生的。七个孩子“工农商学兵”每个行业都有人。母亲的背弯了,腿站不直了,脸上千沟万壑了,头发全白了,可是母亲觉得幸福了,而她的幸福都是老屋赋予的,与新房无关。
  一到夏天,我就想到遥远的童年,我最惧怕的就是打雷下雨,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会让我的恐惧无边蔓延,我总害怕房屋会倒塌,晚上睡到床上常常被滴答的雨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母亲拿着瓶瓶罐罐在楼板上接水,瓦屋面的屋子似乎都会漏雨。冬天那冷入肌骨的感觉在我印象里也永远是深刻的,夜晚,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挤在窄窄的床上,盖着破旧僵硬的被子,母亲把我们的脚揽在怀里还是感觉冷,呼呼的北风从瓦缝里灌进来,鼻尖和耳朵似乎要被冻掉,第二天早上起来瓦檐上挂着又粗又长的冰棒。
  每年的端午节,母亲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撒上雄黄酒,在门上插上艾蒿、菖蒲,说可以驱虫避蛇。腊月二十七打扫尘灰,母亲砍来竹子,扎成大扫把,裹上头巾,穿上罩衣,楼上楼下全部刷扫一遍,板壁和房顶被常年的火烟熏得黑黑的,粘附着一层厚厚的烟子,一阵扫后,地上、楼板上就堆积着厚厚的黑灰,扫除后屋子焕然一新,然后再把被灰尘弄脏的衣服和被褥背到河里去洗,母亲说这一天是洗灾,扫后洗后一年的病灾就消除了,可保来年的平安健康。年年如此,从不忘记。
  这些记忆遥远而亲切,苦涩又甜蜜,逐渐淹没在尘封的岁月里。 村里一边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房,一边是瓦檐上长着青苔的低矮的歪歪斜斜的老房。一条干净的水泥路上,年轻的农民穿得干净利落,赶着牛车,扬着鞭子,哼着小曲朝山上走去;晒场上,三两个白发老人,坐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我看见一部历史画卷不断推陈出新,我听到一条历史河流生生不息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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