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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狐兮归来

2023-03-30抒情散文高明远
一部彪炳中华文学史的奇书《聊斋志异》,蒲松龄老先生以入木三分的笔触,写妖写鬼写仙。而妖耶鬼耶仙耶,其形象大多是狐狸,而且是女狐。或许是作者出于对封建女性的同情,抑或是作……

一部彪炳中华文学史的奇书《聊斋志异》,蒲松龄老先生以入木三分的笔触,写妖写鬼写仙。而妖耶鬼耶仙耶,其形象大多是狐狸,而且是女狐。或许是作者出于对封建女性的同情,抑或是作者刺贪刺虐之所需,他笔下的狐狸大都美丽、善良、聪明,还不乏温柔多情。

可在我的印象中,首先,和狐狸搭配的字眼就很少有好听的。比如狡猾的狐狸、狐假虎威、狐媚、狐狸尾巴、狐群狗党、狐朋狗友等等。其次,不管是在中国的故事里,还是外国的寓言中,狐狸给我们的感觉也都是坏坏的。诸如《大鸦和狐狸》《年迈的狮子和狐狸》《断了尾巴的狐狸》等等。

而我对狐狸的真正了解,还是要回归到我的童年时代,在我那山沟沟里的故乡。

我的故乡是个偏远的小山村。地属半丘陵环境,非常适宜沙狐、草狐和赤狐之类的狐狸生存。其时,狐与人的矛盾堪称尖锐。记得我童年时,几乎每天能听到或看到关于人狐大战的活的戏剧。某某人今天用枪打死一只狐狸,某某某用炸狐弹炸住一只狐狸,某某某夜晚走路看到狐狸“炼丹”了等等等等一大堆。记忆中最恐怖的是,晚上我们正做着梦睡得香呢,突然就听到院子里鸡声大作,呱呱的叫声凄厉而刺耳。大人们知道这是狐狸到鸡窝里叼鸡了。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一边咻咻地呐喊,一边用手拍打窗轩惊吓,随即就趿拉了鞋跑向院子里。这时左邻右舍也一样被鸡的哀鸣惊醒,各自站在院子里隔墙通报情况。谁家的鸡窝被狐狸刨开了,谁家的鸡被咬死了几只,各家就通过毛色长相,仔细清点着鸡数,把惊飞在院子里的鸡儿一只一只找寻到关进窝里,堵严关实。然后各自在院子里站定,骂骂咧咧半天,才余怒未消地回屋躺下。

还有就是每年的五六月间,正是狐狸生崽季节。崽子要长大,就必须有足够的食物支撑。到了这个时候,大狐狸会疯了似的整天忙活着为小崽子们觅食。寻来觅去就发现了村民们散养在村边山坡的鸡儿。趁着村民午休,山村一片死寂的当口,狡猾的狐狸就会慢慢靠近鸡群,隐身草丛,突然跃起,一扑一个中。被狐狸咬住的鸡就死命地惨叫。这一叫,就叫醒了午睡中的男男女女,人们就参加马拉松赛跑一般从院子里扑出来,穿街过巷跑到村边。这时,比人感觉更灵敏的羊群狗,早已听到了鸡的惨叫,闻到了狐狸的气味,像冲锋陷阵的勇士,飞一般扑向狐狸。站在村边的人也一齐朝狐狸跑去的方向可劲地嘶喊,意在向狐狸示威,期盼着能让狐狸把衔在嘴里的鸡儿丢下。整个中午,小小山村人喊驴嘶,鸡飞狗跳,杂音喧天,像演了一场大戏一样,沸腾了山林,沸腾了村庄。乐得小孩们嘴都合不拢,一个劲地跳着叫着,大尾巴狐狸真坏,大尾巴狐狸真坏,大坏蛋!大坏蛋!

人狐矛盾日益凸显。无奈的人们就想出了多种猎杀的办法,各种各样的“灭狐战”打过几年之后,人们意外地发现,狐狸没了。人们缓缓地舒口气道,可算熬得狐狸不糟害咱们了。好好养鸡吧,咱吃盐打碱的零花钱不再愁啦!

后来人们知道这狐狸是绝种了。之后他们又操心观察,发现红嘴鸟也没了,乌鸦也没了,山鸽子也没了……而原来很少见到的动物却是越来越多了。野兔成群结伙,野鸡漫山遍野,松鼠组团活动。老百姓种下的核桃,眼看能收打了,不料一群松鼠上蹿下跳一夜能帮你“摘”个精光;老百姓种下的豆子眼看要开花结籽了,不料一群兔子七咬八扯,一夜就给你“收割”得精光;老百姓种下的玉米,眼看要出土了,不料一群野鸡进去东啄西刨,一个早晨就给你连种带芽刨了个精光。老百姓一脸无奈,坐在地头,一边吱吱地吸着烟锅,一边怔怔地说,怎么就不住上两窝狐狸呢,要是狐狸回来,这野鸡、野兔、松鼠的还能这样糟害咱老百姓吗?有狐狸的日子咱担心的是鸡,没有狐狸的日子咱担心的是田里的庄稼。没有狐狸咱的损失更大呀!

慢慢地,人们明白了这是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的缘故。人们开始从内心深处盼望着狐狸归来。

好在,近些年来,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逐渐深入人心,各乡各村都在实行退耕还林、植树造林,我的故乡的生态环境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发现,多年不见的乌鸦突然又回来了,红嘴鸟也欢快地唱着歌曲在山头飞来飞去,野鸽子也在柏树崖上垒窝筑巢。人们便信心满满地预言,狐狸也快回来了。

可不是吗,今年暑期我领着孙子回老家小住。一天,我们爷孙随了村里的牛倌,去远离村子的一条深沟里放牛游山。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和孙子走在两岔口黄土梁脚下,我的眼前突然一亮,看见一只火红的赤狐从北边沙梁上,一蹦一蹦地向南边的黄土梁奔去。那火红的毛色,蓬松的大尾巴,让我坚信它就是狐狸!可惜一眨眼工夫,就没入浓绿的灌木丛中了。我站定,揉揉眼睛,远眺近瞅,却再也没有看到它的身影。我依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回过头来向走在身后的孙子发问,你看到狐狸了吗?孙子一脸茫然,问,什么狐狸?爷爷,狐狸是什么呀?我一时语塞。是啊,狐狸在山乡早已消失多少年,十几岁的孙子怎么能认识狐狸呢?

回到村口,我把看到狐狸的新闻讲给大家听。正讲着,那个牛倌也从后面赶回村里。听我说看到狐狸,牛倌赶忙接过话茬说,是在两岔口黄土梁根底吧,我从你后面出来的,我倒是没看到狐狸,可是在两岔口我闻到扑鼻的扑鼻的狐臊味了,它一定又在黄土梁“安家”住下了。这话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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