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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文革轶事之一

2020-09-24叙事散文潇湘渔父
文革轶事
题记:那场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可它仍象一块巨大的阴影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文革对于我到底是福还是祸,我似乎至今也说不清:如果没有它,我无法推测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道路,甚至不知道我将会干什么;而因了它,我又阴

文革轶事
题记:

那场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可它仍象一块巨大的阴影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文革对于我到底是福还是祸,我似乎至今也说不清:如果没有它,我无法推测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道路,甚至不知道我将会干什么;而因了它,我又阴差阳错地不仅进了大学,而且还留在大学里当了老师,最后还弄了个教授。所以有人说我是因祸得福者,是命运的宠儿。   可是,这场大革命却留给我太多的痛苦记忆,我甚至有点不敢回首。只是我不想自己长久地生活在痛苦的记忆里,所以尽管对于这场大革命我打心眼里不喜欢,然而对于某些有趣的轶事我还是想回忆出来供人们茶余饭后一笑。

            之一:我被打成小黑帮
  我是六五年由二中考入一中的,被编在高十二班。而这个班在酃县(今改名为炎陵县)一中的历史上可谓是大名鼎鼎,跳皮捣蛋称得上无出其右;课堂上顶撞老师,下课后顶撞领导,文革开始时顶撞工作组,一个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团体性又特别强,一旦对外有事,全班四十五个同学拧成一股绳,枪口一致对外,因此谁也不敢惹,连高三、高二的同学见了都有几份害怕,只好绕着走。工作组进驻后也头痛得很,有一次组长竟然在会上说:“十二班已经不是社会主义的班!”

  虽然我考上高中后自我感觉良好,可第一个学期班主任竟然只让我当了一个小组长,我觉得象是受了侮辱似的,于是放下狠话说:“下学期学习委员肯定是我的。”大概因为我成绩不错,人缘也好,果不其然,第二个学期我高票当选为学习委员。

  可能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吧,由于我们班平日名声太大,因而文革一开始我们班也就首当其冲了。当学校进入到揪“小黑帮”阶段后,不知是有人授意呢,还是“枪打出头鸟”的缘故,我们班竟成了炮火最猛烈的重灾区,全校一共才抓了十四个“小黑帮”,而我们一个班就去了十二个,而我又成了班上最后一名“小黑帮”。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工作组刚进校不久,学生斗学生的滑稽戏就开始了,而首先开刀的就是我们班,第一个被打成小黑帮的是我们的团支书,原因就在于他是一门随时乱放的大炮,而且谁都打,弄得很多人都不高兴。接下来是班长,还有委员们,到后来连一些不是班干部、团干部的同学也被揪出来了,罪名不是别的,就是平日太不听话,专门捣乱,搞的学校鸡犬不宁。在这当中,我也写过大字报,作过批判发言,至今想来都有点脸红。可能是我同学关系不错,大家碍于面子,不愿意得罪我,所以班上已经揪出了十一个“小黑帮”,而我这个班上的三号人物竟还安然无恙。我不由得暗自庆幸。

  就在我以为暴风雨即将过去,我将安然无事时,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

  大约到了七月初吧,我看揪“小黑帮”的事应当差不多了,估计我可以平安过关了,考虑到手上没钱了,而学校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假,于是就跟班主任请了假,准备回家一趟。

  我抱着坦然的心态回了一趟家,在家里呆了两天,向父亲要了一点钱,又向奶奶要了一些零食,然后兴冲冲地回了学校。

  一进寝室,我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头。放在平常的话,同学们知道我回了家,带了零食,少不了一窝蜂,上来就抢,可今日大家见了我,不仅不上来抢东西吃,甚至连招呼也不打,最多点点头而已。我预感到情况不妙,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不过脸上还是装出一副笑模样,说:“伙计们,我这里可有好东西吃呐,大家上来拿吧。”可大家听了我的话,并未作出热烈的反应,大多站在原地未动,我只好将袋子里的东西远远地抛给他们。

  晚饭后,班上的临时负责人(班委会、团支部已经瘫痪)通知到教室开会,并说谁也不能请假。
平日里从寝室到教室,我与同学们都是结伴而行,可这一天大家就象躲瘟神似的躲着我,我只好独自往教室走去。

  一进教室,发现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早已不见平日里的笑语声、打闹声,同学们也不说话,脸上严肃得就象庙里泥塑的菩萨。我很不自在地进了教室,向自己的坐位走去。还未坐下来就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叠警告书,第一张上面写着:“警告你,郭瑞林!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罪行!”我看了自然很不是个滋味,嘴角难免露出几丝冷笑。

  我刚坐下,临时负责人就宣布开会,说:“今天这个会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揭露、批判郭瑞林的罪行。下面请大家踊跃发言。”

  如按我平素的火爆脾气,一听他的话肯定会立即跳起来予以反驳,可我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忍一忍吧。我想就算我平日讲了什么错话,也谈不上是罪行,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然而发言并不踊跃,场面冷了好一阵,临时负责人不得不给下面的人打气,说:“前面我们已经揪出了十一个‘小黑帮’,郭瑞林不过是第十二个,大家用不着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讲什么。”又过了一阵,才有一个男同学慢慢地从坐位上站起来,口里喃喃地说:“我说几句吧。郭瑞林曾指着《毛主席语录》本中林副主席的题辞说:‘这“最高”和“顶峰”两个修饰语只怕不准确吧,如果说毛泽东思想是最高的马克思主义,已经发展到了顶峰,难道马克思主义以后再也不发展了?’这显然是在攻击林副主席。”我忍不住腾地从坐位上站起来,反驳说:“我只是说这两个修饰语用得不好,并未说林副主席的题辞错了,你这是乱扣帽子!”

  主持人一看我竟然当面反驳揭发人,禁不住勃然大怒,说:“郭瑞林,你别太嚣张,到时有你受的。”又转过脸对班上同学讲:“同学们,别怕他,下面继续揭发、批判!”

  过了一阵,又有一位同学站起来揭发我:“郭瑞林,你对工作组不满,说某某人不行,这是好几个同学都听到的,你想抵赖也不行!”我自然不服气,说:“你别断章取义。我是说过工作组的某人不行,但却没有说过工作组不行,我对邓组长还很佩服呢。”

  这位同学见我说的是事实,也不再说什么,别的同学一听,似乎有点泄气。

  又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个同学慢腾腾地站起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郭瑞林,你平日里很傲慢,常常瞧不起人,所以今天才会那样嚣张。”

  我本来就瞧不起他,见他说话的样子,难免露出鄙夷的神色,于是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你说我傲慢,可我的朋友比你多得多呢。”

  主持人大概觉得我实在太嚣张,又一次来了气,禁不住用手指着我,愤愤地说:“郭瑞林,你给我老实点!你再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接着便挥舞拳头,领着大家喊:“谁不老实,我们就打倒谁!”

  一见这个阵势,我倒真的有点紧张起来了,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听“打倒”一词听得太多了,心里就象条件反射似的,难免有点害怕,于是坐下来不再吭气。

  主持人本想煽动我的十几个铁哥们一起来揭发、批判我,可不管他如何蛊惑,我的那些铁哥们就是不吭声,主持人无柰,只好准备散场,但还是忘不了最后留下几句带有威慑性的话语,说:“今天的揭发、批判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还可在会后写揭发材料,如有必要,我们还可再次召开批判会。”

  说实话,我虽然号称胆大,可经过这场揭发、批判会后,还真产生了畏惧感,不仅说话、动作没有了平日的潇洒、随意,就连走路也不免低下了头。特别是一日三餐进食堂吃饭,总好象有点做贼的感觉,除了低着头走路外,还唯恐冲撞了别人。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还免不了做恶梦。

  好在我的运气还不错,只过了两天,上面就传来了指示停止学生斗学生,不准在学生中揪“小黑帮”。我心里那个乐呀,实在找不出语言来形容。心想我真幸运,难熬的日子我只过了两天,比起前面的那些“小黑帮”来我的运气好多了。

  不过,为着“小黑帮”这件事我还是吃了大亏:后来推选代表上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凡是打成“小黑帮”的一个也未选上,要不然我也能在毛主席生前见到伟大领袖呢,说来这也是我一生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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