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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小罗的秋天

2020-09-24抒情散文青衫子
小罗结婚了,在一个秋天。那年秋天的庄稼籽实丰盛,像极了小罗。第一眼看到小罗,我想到的不是秋天,而是春天或是夏天。是的呀,她身材苗条,穿着一件农村里还不太多见的水红衫,一张削瘦的脸被那红衬得更显白净,像是一枝漾着白蕊的出水红莲。见到她时,她正
  小罗结婚了,在一个秋天。

  那年秋天的庄稼籽实丰盛,像极了小罗。   第一眼看到小罗,我想到的不是秋天,而是春天或是夏天。是的呀,她身材苗条,穿着一件农村里还不太多见的水红衫,一张削瘦的脸被那红衬得更显白净,像是一枝漾着白蕊的出水红莲。见到她时,她正端坐在写字台边梳理头发,面前是一架心形的红塑料壳镜子,她专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见有人来,她起身含笑,腮边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旁边立着的虎哥裂嘴黄牙得意洋洋地指着我说:“这是咱兄弟,叫他什么(我的小名)就行。”她给我让坐,我没坐,含糊地问了一句:“没下地呀?”。她轻轻嗯了一声,复又坐下。虎哥从我手里拿过英语课本,戏谑她道:“英语,good,知道什么意思吗?”她不以为然,说:“我没文化,中国字都认不全,哪会这个。”她南方口音,声音轻细,精心修饰过的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早已没了少女的羞涩和纯净,显见经历了人间春秋。我无从知道她的年龄,从面相看,她比虎哥明显年轻多了。以她的相貌身材举止谈吐,虎哥是断断配不上的,真是应了一句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子说虽无恶意但显然有些不妥,毕竟虎哥和我是同族中人,有血缘关系。   胡乱侃了几句,我实在看不下去虎哥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拿了课本回家继续复习。可是我心里一时平静不下来,小罗的音容在脑子里一波一波冲击而来,我像是一只丢了橹桨的小舟,荡起来,落下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有一点点喜欢,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惜怜。如果换作我是小罗的父母,我是断断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   晚饭后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小罗的情况,母亲有些警觉,然而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倾诉欲望,叹了口气,“唉,你虎哥这媳妇是买来的……”在母亲的诉说里,我大体知道了小罗的来历。小罗是南方人,最初究竟是被人拐来的还是被人买来的还是自愿嫁来的详情不知,反正嫁给虎哥前她已经被倒了好几家了,或者说是被卖了好几次了。她嫁给虎哥是虎哥的姨父牵的头,当时花了约三四千块钱的样子,这里面有中间人的好处费。母亲神情严厉地警告我嘴巴要严,不能出去乱说。我点头应承,心里像打破了五味瓶。   一个家门一个天下。小罗嫁了虎哥就得适应这个天下的温度。那么这个天下是种什么样的温度呢?虎哥弟兄两个他为大,虎哥的母亲坐家招婿;男人脾气倔傻干活,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虎哥的爷爷一个人另过,开了间杂货铺,逢集赶着驴车去集上摆摊。虎哥人矬貌琐,自小和虎爷走的近,跟着赶集上店,嘴馋人懒,酒后无德。农村十里八乡信息灵通得很,哪家女孩子愿意找这样的人家?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虎爷急呀,半宿半宿地在我家喝茶抽烟,和父亲商议虎哥的婚事。   小罗的进门对于我们这个家族来说是件大事,有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家院里也不想有个光棍不是?可是小罗的进门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人不是草,落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结籽,人是有心有腿的呀。虎哥的母亲一次次地与我母亲、祖母神情紧张地小声嘁嚓,我偶尔也能听那么一两耳朵。以我的分析,小罗进门虎母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有了盼头,女人嘛,只要有了孩子就能拴住心了,有了孩子小罗就能和虎哥安心过日子了;紧张的是怕在有了孩子之前小罗跑了,弄个鸡飞蛋打,所以自从小罗进门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她,像防贼一样防着她,晚上睡觉门窗都要上锁,小罗去厕所要么虎母要么虎哥总得有人跟着才行。小罗呀,花一样的女子,进入了牢笼里,她会和那个牛粪结出属于她们的籽实吗?   小罗终于跑了。   小罗终于被抓回来了。   小罗的跑与被抓的细节我不清楚,也不敢问。这件丑事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没人愿意说。我只记得虎爷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心里暗笑,什么国呀家呀的,人不成器了什么法什么规也不顶用。从虎爷的吼里我能听出个中端倪,对于小罗的跑虎哥、虎母、虎父都是有责任的,一句话,被小罗看透了,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了,更何谈产子为继呢?强扭的瓜不甜。小罗从里到外都是苦的,在这个家里能结出甜的瓜来么?不能,断断不能,也不该能。但是,我总希望她能脱离苦海,有自由,有喜欢,有自己的生活。   其实细说来虎哥一家人都算不上坏人,是那种典型的农民。他们不知道什么主义,什么思想,他们的最大哲学就是吃饱穿暖,盖房娶妻,子孙延继,过得差不多有些面子。于是在他们的简单追寻里,在那个秋天,小罗成为了他们的猎物,成为实现他们的哲学目标的现实链条,用三千块人民币和人盯锁链把小罗和他们焊接在一起,让虎哥从光棍变成丈夫,并梦想着当爸爸,当爷爷。那么小罗呢,她是个女人,是个没有了人身自由的女人,自从她进了虎哥的门,她实质上就只是一个工具,买来的工具,别人用过的旧工具,用以满足性欲,用以生养,用以传宗接代。等到她死去了,她的后人会在族谱里虎哥左下注上四个字“显妣罗氏”。   像小罗这样的女人我们村里有好几个,都是买来的媳妇。其中一个是湖南的,脸白眼大,身材丰满,人长的俊。就是那样一个花一样的女子,被关被捆被打被吃药,一番折磨下来,水灵灵的一个人变得目光呆滞,见人只知道傻笑,一天到晚下地干活回家做饭洗衣,夜里满足男人性欲,然后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前段时间回家我见过她,腰身如桶,衣貌邋遢,走路迟缓,早没了初见时的风采,端的一个行尸走肉。另一个家是云南的,她在我们村的夫家公公是工人,她的丈夫脾气不好,她们家和我们家是地邻,常在地里听她和男人吵架。她人长的小巧,模样清秀,勤快能干,地里的活儿多半靠她。后来有了一个女儿,再后来男人疯了,打老骂少,一家人吓得逃去外乡。后来听说和我们村的一个光棍男人成了家。她公公死的时候,她女儿倩倩回家守孝,倩倩十八了,考上了大学。她没有回来。   那年冬天,小罗终于走了。看来是虎哥一家也倦了,对她不报什么希望了。我不知道小罗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与手段把他们的梦想戳破的。我不知道小罗又去了哪里,嫁了谁,那摊牛粪相貌人品如何,她进了什么样的天下,心里还苦不苦,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还穿着那件水红的夏衫,她记不记得虎哥的院中弟弟拿了英语课本出现在她的面前,知不知道他会以文字的方式把她记述下来,在他的记述里她曾经清秀如荷,命如黄连。   父亲叹了口气说:“小罗那孩子人不错,就是命不好。她临走前和我告别,说,大爷,您是明白人,但凡能过下去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如果他像您家孩子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会和他好好过日子。”   父亲说这话时虎哥又喝醉了,在墙外撒酒疯。   灯影里,小罗依稀站在我的面前,穿着那件水红衫。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1-8-6 11:28 编辑 ] 丹凤眼, 柳叶眉, 身材苗条, 写字台, 英语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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