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花事早

年年冬至时，冷不丁的，斑鸠要开口叫，在僵硬的树枝上突然高叫，嗓子带呼噜还不太顺畅。

“咕咕──咕”“咕咕──咕”，从冬至到立春这一个多月，斑鸠开口了，叫声是断断续续的，或者上午它迎着太阳叫，或者午后最暖和时它发声，没个准当。或者，隔几天它又发声。三九严寒里，斑鸠的叫声仿佛枯树树枝里春的汁水汁液，明里暗里的，曲曲折折发声而蠕动。冬来了，那春天还远吗？鸠声是雪莱的注脚，鼓舞勤劳勇敢、不畏严寒的人。一旦立春──我们习惯叫打春，不仅是鞭打土牛，不仅说地气刹那间可以冲飞羽毛，我对斑鸠因此而加速鸣叫，立春了一呼百应的亢声鸣叫，感觉最深刻。

可是，今年立春因时而动的还有黄蜂。立春头一天，我在街头看见粉色梅花开了一树，而一只细腰黄蜂，我不能判断它是野蜂还是家蜂，约莫是只野蜂吧，嗡嗡嘤嘤趴在新花花蕊里。这“好色之徒”如此不畏冬寒，但我不能讽刺和讥笑它，我佩服它，我惊异梅花早，且吃惊与斑鸠配合唱歌的居然有蜂。自然的隐秘和奥秘，岂止是立春而飞动的一只蜂虫？

这是新冠疫情蔓延，跨年而来的又一个春节。上个春节，武汉封城的影子还在，江城梅花和樱花空开空落。今年元月，河北东北又出状况，所幸在春节临近之际柳暗花明。腊八进年，北方祭灶腊月廿三，年关歌谣唱起──“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庚子腊八和大寒节气同一天，接着2月3日立春，转眼就是除夕和春节了！

这个冬天寒冷吗？我认为总体当属暖冬。它再次验证了“小寒为一岁最寒”的经验。元月5日小寒节气，我所在的地方随即零下十多度的酷寒骤然来袭，常青树香樟的叶子被撕裂，有的叶子全冻焦了。可是大自然古怪，元月中下旬，气温迅速回暖，偏高异常，2月6日腊月廿五，郑州高温达到22摄氏度，破了本地气象纪录，也破了当日除岭南之外的全国纪录。牛年春来早，从2021元月开始。

头年秋冬之际，11月大量开花的枇杷、八角金盘，还有早蜡梅，开了一段时间，进入新年而花谢了。枇杷塔形花，坐了一大咕嘟幼果很明显。此后它再开花，沥沥拉拉开花，不再锋芒毕露。元旦却是冰芯和黄芯蜡梅开花的盛期，它们于蜡梅花里称王，香烈无比。中原和北方，这时候蜡梅花开再好，也不会像巴蜀卖花人背柴火一样，大捆背着蜡梅花进城来。即使在淮南信阳，大别山里人也惜花怜花，舍不得大枝斫蜡梅花。在对待蜡梅的态度与立场上，我们比江南及西南人斯文。

历法在民间有说法，立春当天就可以算是农历的新年开头，辛丑属牛了。一连多日太阳好，大地回暖，常青树和落叶树换了个姿势，纷纷走出寒流突袭留下的阴影和狼狈，挺拔的雪松先回绿，伏地二月兰亦抬头了。因为庚子闰四月，故而辛丑春节迟。去年春节1月25日，今年是2月12日。1999年的春节是2月16日。二十多年来，我经历玉兰逢春节开花有不多的几次，1999年是一次，印象深刻。今年立春而开梅花，我判断今年春节，郑州玉兰花将应时而开。我是有把握的。

人算不如天算──2月6日腊月廿五，早上读写告一段落，吃了东西，我出门看草木萌动苏醒，料不到在隔路小街上，分明一株辛夷树正开花。树不大，它笔直树枝上多是毛笔头一样的灰白花蕾，最上头高高在上，映着蓝天而红花半开，嫩生生的荷花红。它的名字也叫望春玉兰。我拍照了，我很冷静，并没有像早开梅花一样，及时分享到朋友圈，我想独自享受它，安慰我自己黄蜂一样的勤快勤劳。可是，当天手机里“植物星球”杭州李叶飞的公号，曰“今年春来早，玉兰花早开”──西子湖畔的望春玉兰也开花了。别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2月7日夜里，澎湃新闻图文报道，上海在2月3日立春当天，有白玉兰迎新早开！那里的市花白玉兰，和我遇到梅花开满树同一日。顿时，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无限欣慰。

第二天2月8日，腊月廿七，过年的鼓点趋急，街头已经装饰一新，天气又极好，如旧书重读一般，熟门熟路的，我特意在熟悉的路线上穿行──不要说我不稳重，我没法稳重，我为自己准确预报玉兰开花而兴奋，尽管事实上慢了半拍。因此，我也没法不喜形于色。走啊走，走过东风渠，又走过熟悉的金水河和紫荆山公园，老天奖赏我，我竟然依次看见毛白杨辛夷梅花山玉兰和山桃一并开花，而迎春花连绵开得十分烂漫，绿叶都齐全了。

气候暖化实实在在的，不容置疑。原来看梅花，我要等元宵节过了，结伴去南京和苏州看花。2010年，公园建园中园，临着向阳的东南门有了小园“梦溪园”。茂林修竹，芭蕉奇石，大小双池有暗道互通流水，仿曲水流觞……这些都不说，我尤其对那从远方移植而来的早梅和冬红果两种树最为青睐。我记得清楚，那是个落雪的元宵节，城市上午纷纷扬扬下雪，但因为这棵梅花开得好，引人注目，游人打伞绕树看花。有母女两个，都不认识梅花，妈妈说是桃花吧，女儿说，还没有到开桃花时候呀。我听着觉得有趣，却明知不言，我想类似这吸引人的活谜语，现实生活里多一些更好。缘于好奇，使忙忙碌碌的世人，都可以像这一对母女一样，绕树三匝而探秘探花。随后，也就是这十年时间，如今郑州看梅花容易了。东风第一枝，梅花在此也不负盛名。

辛丑牛年春节，政府号召“就地过年”，大城市因此与往年不同，人流减少不多，变得比往年更热闹了。花事讨喜，梅花玉兰山桃花开早，我看花，有喜也有忧，觉得气候有些不正常。转而又想，我们有了充足的疫苗，加上抗疫成功的经验和精神，即使发生别的困难，它难不倒我们，准能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