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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那只秃尾巴九斤黄公鸡

2020-09-17抒情散文吴墨
时至今日我也没弄明白,文革高峰期间狠批资本主义为何还允许城市居民养鸡这个问题。家里人称之为“九斤黄”的那只秃尾巴公鸡就活在那个时代。  近乎50年前文革时期,小百姓日子过得十分清苦,粮不够吃,且缺油少肉更别提鸡鸭鱼蛋之类,故而养鸡的人家不少

  时至今日我也没弄明白,文革高峰期间狠批资本主义为何还允许城市居民养鸡这个问题。家里人称之为“九斤黄”的那只秃尾巴公鸡就活在那个时代。  近乎50年前文革时期,小百姓日子过得十分清苦,粮不够吃,且缺油少肉更别提鸡鸭鱼蛋之类,故而养鸡的人家不少。居民养鸡目的很简单,就是指望母鸡下蛋,公鸡过年解解馋。  那时候似乎每年夏天都有汉子挑着大竹筐走街串巷吆喝着卖鸡娃,大概是1968年吧,母亲买了8只,7母1公,卖鸡人指着那个黄绒球般的小鸡说这是优良品种“九斤黄”公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一个小鸡娃是两毛钱。  由于饲养的技术和经验欠缺,8只小鸡几十天里先后夭折了3只。下剩的5只里那只九斤黄还活着,眼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眼看着一个个绒球们逐渐绒毛褪去,一片片小羽毛长出来,一个个变成了秃鹌鹑一般,难看得稀罕。  待它们长成一手多长的半大鸡时父亲用木条做了一个大鸡笼,早上放出来,晚上收回去。此时的九斤黄毛色是黄的不假,可就是个头儿明显小于其它4只,慢慢发觉它性情挺个别,似乎好斗,时常主动用嘴啄那几只母鸡,每次吃食都是它抢先吃,几个母鸡不敢与它争抢,谁要冒犯它必然遭到它一连串的猛啄,它仿佛变成了鸡王一般。这个小家伙像个家长似的,每天早上它总是第一个先钻出鸡笼不走,站在鸡笼门口看着母鸡们一个一个出笼后它才殿后而行,傍晚归笼也是站在笼门口看着母鸡们逐一入笼后它才最后一个进去,颇有点“家长”的味道,似乎还显现着一种保护“妇女”的责任感寓于其中,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它离开这个世界。  渐渐长大的九斤黄也逐渐显露出争强好胜的个性,不知什么时候把母鸡们一个一个修理欺负的服服帖帖不说,还与四周邻居的公鸡们经常打斗,常常鸡冠上脸上滴血而归,后来我发现邻居的公鸡们见了它都早早躲到角落处甚至不敢直视它。  它的体格瘦小,往往比对手矮一头短一截瘦一圈儿,但矫健轻盈灵活,比别的鸡跑得快跳得高飞得远,一跃起来飞上五六米是稀松平常事,爱打架且会打架,与高大威猛的对手打斗拼搏时总能又准又狠啄击对手的鸡冠或脸部,往往连续狠啄对手鸡冠或脸部至对方不再反抗才罢“手”,然后昂首挺胸趾高气昂骄傲地咯咯着回家,走几步还回头望望那个被它打败的对手,甚是得意。  它除了个头儿和体格令人遗憾(直至一年多后宰杀它时也不过3斤许,似乎有辱了“九斤黄”的英名),还有一点令人费解:俗话说大公鸡尾巴长,但它的尾巴始终长不长,像母鸡尾巴一般是直立的,仔细看才能发现有两三根稍长一点打弯儿的尾巴毛,且长不盈寸;它的鸡冠子也小,与母鸡的相差无几,站到一块俨然就如姊妹一般。更令人意外的是它打鸣也和其它公鸡有别,一般成年公鸡打鸣的声调是起、升、降,低、高、低式的“咯——咯——咯——”三个音节,九斤黄直到打鸣一年多后仍然是前两个音节,且声音一丝雄壮气儿也没有,还带点儿尖细的娘娘腔,与卖鸡人所说的“金色大公鸡”伟大形象相去甚远,从外形上看,就是只丑陋的秃尾巴小黄公鸡。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论及公鸡的能力,似乎说是两个方面,一是打斗能力,二是交配能力。这两点这个九斤黄公鸡仿佛都具备了。  当时住的平房几家一排,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扎起低矮的篱笆墙,各家的鸡在各家院里,一般不会出去“惹是生非”,鸡世界倒也相安无事一片和谐景象。可是从我家的九斤黄长大后似乎打破了那一小片平和的秩序。与它一同长大的4只母鸡尽管块头都比它大,但被它全都调教成了顺民,几个母鸡像它的大小老婆一样随时供它“宠幸”,只要它靠近哪一个,它身子斜侧翅膀稍下垂嘴里发出短促的咯咯咯咯声,这个母鸡就立刻顺从卧下撅起尾巴……它一天究竟和几个“老婆”施爱多少回不知道,能看见的是这家伙精力充沛乐此不疲。如若仅限于此,以后也不会招惹是非断送了性命。  隔壁杨婶儿家养了1公3母4只鸡,我家的这个九斤黄有4个老婆还不知足,待它能飞跃篱笆墙时就开始对外“欺男霸女”,一不留神就腾空飞了过去,先和杨婶儿家的花公鸡战斗一番,一二十个回合下来自己虽然也挂点彩,但杨婶儿家的公鸡冠子和脸上已是血红一片躲在一边不敢抬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凌辱。为此,杨婶儿提过几次抗议叫我家严加管教,每次父亲都是笑脸赔不是顺便再端过去一小碗鸡食,回来后拿苕帚(扫把)追着九斤黄一顿抽打,打得它吱呀乱叫满院飞窜。鸡说到家是畜生不懂人世记吃不记打,说不准儿什么时候它又故伎重演。这样的故事发生数次后父亲加高了篱笆墙,但九斤黄的弹跳飞跃能力也日渐长进,偶然还是飞过去为非作歹,尽兴后扇着翅膀扑扑腾腾凯旋而归,自然免不了被主人一顿追打。由于它数次作恶,杨婶儿一度气得不与我父母说话。母亲说,把它关到笼子里或者绑住它一只腿……  父亲对它实施了严厉管束,曾用绳子把它腿拴住过,也曾把它单独关在笼子里,可这个小家伙气性颇大,先开始像动物园笼子里的狼一样急的上蹿下跳,用头在每一根木条间尝试往外钻,屡屡失败后干脆不吃不喝大有绝食示威之势,继而卧倒垂头闭目叫它也不大理睬,看着可怜兮兮的。母亲说这样它会饿死,没有它将来鸡蛋孵不出鸡娃,饶了它吧。父亲无奈又让它重归自由,然而它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一俟自由就不能自控忘乎所以继续惹是生非不断,最终由于太任性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九斤黄惹来致命之祸是在次年的春节前夕。  那年月,我们那一片几乎家家都有下乡知青,过年回家时都带回来几只鸡。似乎是腊月二十六七一大早,隔着一条小路的另一排彭大妈家院里出现了几只母鸡和一只五彩大公鸡。那公鸡高大雄壮威武,傲然挺立傲视四方,嘴里不时发出雄壮的咯咯咯咯声音,和画上的一个样。谁知道这一幕被我家的九斤黄发现了,它在院里伸长脖子盯着那只五彩大公鸡,嘴里咯咯咯咯的低声叫着,迈着碎步来回走动着,仿佛战前思考着作战方案一般,一半分钟后身体下蹲攒足劲儿一下子腾空而起径直越过了篱笆墙直飞了大约七八米远,落地后径直向那只五彩大公鸡冲了过去。那只五彩大公鸡也知道来者不善,但仿佛没有把九斤黄看在眼里,立马脖颈的漂亮羽毛立了起来,九斤黄跑着短声地叫着脖子上的小金毛也竖了起来,等走近俩“人”咯咯着直接开火斗了起来,只见两只公鸡对攻起来,跳腾着你踢我一脚,我踹你一脚,你啄我一口,我还你一嘴,俩鸡的脖子宛如弹簧般高速来回伸缩着,打得难解难分……别看九斤黄个子低块头小,但打架颇在行,弹跳力极好,尽往对方冠子上脸上眼睛上啄,双方勇猛异常我啄你的脸你啄我的冠子打成一团,二三十个回合后脸上都血乎啦啦依然难解难分不分胜负继续激战,又是几十回合后那只雄伟的五彩大公鸡的冠子一下子被九斤黄死死啄住并狠命地向一旁狠劲儿甩,五色大公鸡疼得惨叫着挣扎着,但九斤黄一直没松口又甩了两下后猛然啄着大红冠子将其头压到地面,五色大公鸡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数秒后九斤黄才松开了它,随即还在头上脸上狠啄了几口,那只雄壮的大公鸡彻底败了躲到墙边低着头认怂了。九斤黄开始肆意享用那几只母鸡……我站在院里目睹了它们格斗全程,为我家的九斤黄而自豪。孰料,彭大妈买菜回来恰巧看见了结尾的一幕,破口大骂:“你个混球王八蛋,那么远还飞过来欺负人……”害得我母亲连连给人家赔不是,尽管如此,彭大妈嘴里还不依不饶骂骂咧咧。胜利归来的九斤黄自然少不了又被我父亲美美地教训了一通。当时看似老实了,谁知下午四五点它又闯了祸。  隔壁杨婶儿的儿子也是知青,这天下午回来了手里提了2母1公3只鸡,顺便解开绑缚的绳子放在他家的小院里,一家人就进屋说话了。不曾想这3只鸡被我家的九斤黄一下子就给看见了,人家前脚进屋,它后脚就飞了过去,对那母鸡欲行不轨,一旁的公鸡当然不干了,转瞬间俩公鸡拉开架势打斗了起来。杨婶儿家的公鸡是白色大公鸡,颇是雄壮,个高威猛,小腿和爪子粗壮,看样子有四五斤重,且声音雄浑有力,一会儿的功夫“俩人”脸上都血迹斑斑了,再过一二十个回合九斤黄猛的一记啄在白公鸡的眼睛上,瞬间高大的白公鸡痛叫败退下来,还没等九斤黄欺负那2个母鸡,杨婶儿一笤帚打在了它身上,惊得它连蹦带跳狼狈逃窜。这回杨婶儿真生气了,喊来我母亲说,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你再不管教我来管教,今天这事咱要说个啥……母亲给父亲说赶快杀了它,为个它把邻居都得罪完了……  傍晚九斤黄入笼时父亲要捉住它,说不清什么原因它狠狠往父亲手背上猛啄了一口,疼得父亲急忙收回了手,进屋在灯底下一看,好乖乖,玉米粒大小的一个黑紫色血包!九斤黄以往从未啄过每天饲养它的主人,是否它有了不祥预感而为之呢?那天晚上父亲叫我从鸡笼里把它掏出来还是挺可惜地结束了它的性命。杀它的时候它拼尽全力地挣扎嘶叫,我难受的别过了头。待去毛开胸后才知它身上几乎没有黄油,而是一身紧绷绷的肌肉,要么它的弹跳力和腾飞力咋能那么优异呢。  或许,有的读者会以为这是杜撰瞎编,但我只能说这是亲身经历的真实的故事。至于那只九斤黄小公鸡缘何那样另类个别我不清楚,实实在在说它比较罕见。非要说个原因的话,只能说九斤黄遇见的对手还是太少了,并未与真正厉害的公鸡交过手,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然称大王,逞一时一处之英雄,倘若碰见个厉害的一次就把它教训的不敢再放肆和嚣张了。  它的肉我一口都没尝,我不忍心,尽管当时鸡肉一年难得尝一次。  虽然它爱惹祸,但它毕竟是畜生不谙人世,虽有错误,我却发自心底喜欢它,用今天时髦话说,它确实是公鸡里的战斗鸡,而且是一只屡战屡胜的战斗鸡!男人怂包不是男人,公鸡怂包还叫公鸡吗?它除了惹是生非意外还有可爱的一面,不说幼小时你只要用手背轻轻敲击地面“咕咕咕”一叫,它便会夹着两个小翅膀连颠带跑奔过来,虽然长大后不太吃这一套了,但偶尔捉个蚂蚱蚯蚓的叫它,它仍然会飞奔过来。更令人不能忘记的是有时没有吃食召唤它,它也会走过来让你拢在怀里,让你给它顺顺毛抚摸一会儿,期间还会轻轻地把你的手心啄一下,或把胳膊或前胸轻啄一下,嘴里发出轻轻短短的单音节“咯”、“咯”声,这是撒娇抑或是示爱还是感恩不得而知,只是每逢此时它平日的嚣张劲儿一点儿都不见踪影了,倒是展现出罕见的温顺和可爱,此情此景令我难以忘怀。  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得其解,鸡有思想吗?若说没有,那九斤黄为何每日早上第一个出鸡笼而不走,要待母鸡们全都出来后再走,而傍晚总是等母鸡们都进去它才进?它平素嚣张跋扈,却也有温柔可爱的一面,叫你疼爱时在你怀里允许你抚摸,甚至给你撒娇,是什么只配它这样做,我理解不了,只能求教于专家学者了。  一个鸡,死后几十年主人不忘,活到这个份儿上,值了!  自九斤黄以后,我家再也没有养过公鸡。我自己成家后几十年也再没有养过鸡,也不愿意看见斗鸡的场面,是因为害怕想起那只心爱的九斤黄公鸡而心中酸涩。  往事如烟,却也并非全然,有些事不刻意记忆它也能终生不忘,那只九斤黄公鸡就属于这类,每每忆及委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2017.02.05.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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