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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暖 冬

2022-01-20叙事散文李子熟了
刚进入冬天,西北的清晨,虽然没有风,脸上却是冰冷的。街道两侧树上,叶子蜷缩在一起,哆嗦着不愿下来。直到九点后,太阳才有了些朝气,散发出的温度,终于可以让树上的叶子凋落,我也敢把双手从袖筒里抽出来。头一天的约定没有改变,我和几位朋友合租了一辆……
  刚进入冬天,西北的清晨,虽然没有风,脸上却是冰冷的。街道两侧树上,叶子蜷缩在一起,哆嗦着不愿下来。直到九点后,太阳才有了些朝气,散发出的温度,终于可以让树上的叶子凋落,我也敢把双手从袖筒里抽出来。   头一天的约定没有改变,我和几位朋友合租了一辆车,从县城出发,去看望一位远在乡下的老友。走完近四十公里的柏油路,车拐上一条土路。现在,各个村子都通了路,但没有铺上沙石,车走过去,就会卷起一道尘土。车行驶的速度很慢,司机说,这样的速度能行吗?我们都说行。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在一块地边上,车停了一下,大家下车小解、抽烟。接近中午,天气热了起来,觉得穿在身上的羊毛衫有些多余。事实上,今年的冬天并不太寒,地里的冬小麦仍然绿油油的。我听见有人说,天再这样热下去了不得,冬小麦会拔节的。便立刻有人反击说,庄稼是懂得四季的,不至于傻得把冬天当春天。他们两个人互相抬杠,其他人笑着。行人不少,都扭头扫视着车辆,误认为我们是工作组。我们赶紧上路。   车一直在山脚下绕来绕去。因为入冬了,山上就缺少平时的绿意和挻拔。但它是延绵不断、逶迤起伏的。于是,路也就弯弯曲曲、扭扭拐拐的。想必司机没有了起初的热情,说,怎么这么远啊?我们就笑了。这就是咱们的正版山村,如果村村通了油路,沟壑都架起桥梁,眨眼间到了家,那我们也就找不着根了。其实,司机是对的。不是吗?眼看着对面就是要去的村庄,但还得绕过一个山咀,再绕过一条沟,紧接着又是一个山咀,又是一条沟。大家都在谈自己出门迷路后的种种趣事,我却在想,若干年后,山村会不会从生活中消失呢?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体内宛若有一枚针在游走,让我感到不安和痛苦,表情肯定也有些忧郁。不过,一小会儿后,我又笑了,因为我担心别人会讥讽我的想法荒唐可笑。   对于很多人来说,走路是枯燥的,但我是随意的人,喜欢走走停停看看,甚至不怕迷路。来去的路上,我一直眼睛盯着窗外。季节不留情,既便冬天多么温暖,但毕竟是冬天。它的脚趾踩过的地方,基本上是灰色的。还好,路边的柳树象行走的人,三两个在一起,隔上一段儿,又是三两个在一起。虽然是冬天了,但它们还不怕冷,身上仍然挂着一身深绿色,完成和秋天的最后拥抱。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对秋冬交替时节的这一场景,还是有些感动。已经枯萎了野棘、冰草,以及不久要零落的蓝色和黄色的野菊花,从车辆身边一晃而过。看着它们,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一群人,一群和我一样普通的人,他们衰老了,我真不愿意他们离开。我还看到行走在土路上的乡亲,他们力图看到车内的面孔,或许,这群人中,就有我的哥哥,我的叔叔。   路上,被我忽略了的细节,不时有人提醒。同行的一位老人说,你注意山上的堡子了么?我抬头看了,除了司机,大家都抬头看了。其实,堡子在这里随处可见。光秃秃的山顶上,如果没有一棵树,你会觉得奇怪;如果不出现一座土堡,你同样会觉得奇怪。虽然堡子的建设者,并不是堡子的享用者,但堡子的确是有实用价值的。堡子的名声好像不怎么好,因为这些东西,最初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防御盗匪用的,一副固若金汤、居高临下的架势,将贫困与富有的界线划得一清二楚。好在乱世时期,它也曾让空手无助的平民百姓走了进去。我听我的父亲说过,他小的时候,世道不太平,民与官、官与官之间,不时打起来。他的父亲领着全家老小,和本村子的人一样,跑进堡子里去躲“土匪”。我相信这是真的。   其实,我对堡子并不陌生,因为不陌生,也就感觉不到什么神秘。一九七六年,我和哥哥,还有我的母亲,随着我的父亲流浪到一个叫新店的地方,我们就在堡子里安身,和堡子里的一户姓苟的人家,度过了半年时光。堡子不是在山顶上,而是在一马平川里。堡子的西边,大约一二百米处,有一条叫葫芦的河,从北缓缓流过,最后注入渭水。这条河,三四米宽,河水清清,缓缓流着,水刚没过脚面,河底是被流水冲刷得圆圆的砂砾,一脚踏进去,象是有人用手指挠着脚心。平缓的水面上,总有灰黑色的野鸭游来游去,见有人走来,惊慌地扭着屁股赶快游走了。我少见这条河发脾气。一次雷雨,使我理解什么叫恐惧。那天,闪电的利剑,撕扯着天和地,闷雷不时在头顶上炸响。突然间“喀”地一声,哪棵树被击断了,随之而来的是密不透风的大雨。约半个小时后,雨停了,但“轰隆隆”地吼声却不绝于耳。我和哥哥出去一看,那是河水惊天动地的波涛。我亲眼看着,经常和我们一块儿在河滩上玩耍的黑狗,它执意要回到对面的家去。它拼命往过游着,眼看快过去了,却被波浪卷走了。我们哭了。   那座堡子的东南角上,有一条通往堡墙的踩梯。顺着踩梯而上,先进入一间高房,从高房走出来,才是堡子的墙头。堡子的墙壁是非常坚固的,两三米宽,能走得下一辆小汽车。土堡外围长着几棵杏树,收麦时节,黄里透红的杏子,躲躲闪闪地藏在树叶间,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想必在清明前后,苟家大叔在堡子的四周种下了几十株向日葵,初夏,它们绽开巴掌大的花。那时候,常念“向日葵,花儿黄,朵朵花儿向太阳”,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向日葵跟着太阳扭过来拧过去的,不早死掉了吗?一个星期日,早上去看了一遍,中午看了一遍,傍晚又看了一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麦子刚收完,向日葵的籽实开始灌浆。有一天,我看见哥哥怀里揣着什么,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墙头上的高房。我也跟着钻了进去。原来,哥哥搬下了几个向日葵。他给我一只,吩咐我不要告诉父亲,我便被收买了。这时的葵花籽,奶水一样,甜津津的。晚上,父亲怒气冲冲地回来了,身后跟着苟家大叔。我和哥哥已经脱得精光,钻在被窝里,但心中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由得身上打颤。父亲说,没有成熟的东西,你们咋能吃呢?你们咋这么不懂事?苟家大叔拦劝着父亲,但无济于事,巴掌还是落在了哥哥的屁股上。轮到我了,我睁大骇怕的眼睛,盯着父亲的巴掌,但,巴掌却在空中停了下来。这个画面,一直保存在我的记忆中。多年以后,我在一篇练习中说:“父亲高举的巴掌,就象一面旗帜”。现在,我仍然这样认为。   我读过几篇书写堡子的美文。有文章说,堡子是一个群体固步自封的象征,它拒绝新思想和新观念,它是思想、心灵的桎梏。堡子的主人就是旧观念的卫道士,试图阻止人们走出去,但却有好多人要走出去。堡子不倒,就不会有进步。这使我很容易想起风靡一时的《围城》。我之所以喜欢这些书写堡子的作品,是因为我太浅陋,根本想不到这样大的命题意义上去。我仍然是个流浪者,近几年,我去过好几处堡子,里面空荡荡的,象一只瘪了的眼睛或者一只掉了牙的嘴巴,的确让人感觉到一种历史的无奈和岁月的沧桑。但是,我生活过堡子,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大的象征或者暗藏着的意义,它将我浅薄的认识与历史切割开来。我的堡子,是一朵温馨的花朵,一旦提及,就在我的身体内开放、弥漫。   可是,现在我们头顶上的这座堡子,却是繁华的。它是人们精神和心灵和慰藉地。我隐隐约约记起,一位脸上堆满皱纹的大爷说,这里的“山场”大着呢。这座堡子里,圈着几间小庙,供奉着好几位很有本事的神仙,每年古历四月初八,方圆几十个村子的人们都来这里朝拜。还说,这座堡子里的庙会活动在民国年间就有了。看来,这座堡子的用途跟我知道的很不一样。我本该问问,是先有堡子,然后人们把庙会搬到了里面,还是先有庙会,然后用堡子把神灵圈起来?因为来去匆匆,我没有问,很是后悔。我的视线没有离开“山场”上空飘动的彩旗,山顶之上的堡子,俨然一个标志,车沿山脚而行,好像围着标志行走似的。直到写下这段文字时,我还在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深层的暗示或者寓意?比如,人们一边在拒绝着某个事物,却又无法游离得太远,人有人的无奈,事物有事物的力量。我是一个简单的人,不会去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可能当我睡一觉醒来之后,这个问题的火花,已经被我掐灭。   当然,有一个情景我不会很快忘记。我们返回时,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就在我一只脚踏上汽车时,我看到不远处的山洼里,一户人家倚山而居。门前,一棵杏树的枝条诺大如伞,杏树的叶子由绿变黄,不时有一片跌落下来,一摇一晃的,很有些不情愿。树顶上的叶子并不是先落下来,山风从它的头上掠过,太阳又照在它的身上,于是,树顶上的叶子被染成了红色,树也就成了彩色的树。树下三头牛,两只卧在地上,一只站立着,样子安祥平静。它们的身后,是它们的粮食:一个麦草垛,一个苜蓿垛。   说到这里,我感觉整个冬天其实是温暖的。 通讯:743400甘肃省静宁县水泥生产有限公司 李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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