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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情缘

2020-10-02叙事散文秋风秋韵zhengfq
铁路情缘作者:郑风芹我离开龙沟工区已有八年了。这是父亲和我生活过的一个地方。今天,我又把儿子送到这里上班,久违的亲切感荡漾在我心里,望着这山,这水,特别是这里的桥梁、隧道,还有这座小院,那条河,河对岸山坡上的那两座相隔不远的坟墓,好熟悉、好

铁路情缘

作者:郑风芹

我离开龙沟工区已有八年了。这是父亲和我生活过的一个地方。

  今天,我又把儿子送到这里上班,久违的亲切感荡漾在我心里,望着这山,这水,特别是这里的桥梁、隧道,还有这座小院,那条河,河对岸山坡上的那两座相隔不远的坟墓,好熟悉、好亲切啊!一列火车开过来了,风笛长鸣,将我的思绪拽回到一个又一个记忆犹心的年月……

  “龙沟”是兰新铁路线上一个小小的火车站。它孤零零地蹲在乌鞘岭上,海拔两千八百多米,空气稀薄,气候恶劣,长冬无夏,六月也飘雪。天气像娃娃脸一样,本来烈日当头,瞬间狂风四起,转眼又风雨雪交加。一年四季很少吃上新鲜蔬菜,看病更难,即使有车,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武威或武南的医院。

  工作环境非常艰苦。八公里的线路出了隧道就过桥梁,过了桥梁就是涵洞,曲线多,坡度大,线路非常复杂。可这里却是兰新铁路的咽喉区段。

  父亲工作的 四号洞桥隧工区坐落在两个隧道之间,一个百米大的院子,四幢平房。童年的我,尤其喜欢房后面的那条小河,河里有鱼,趟水过河,鱼就在脚下逃散。河对面山坡上长满了草,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非常好看,我常常把它们带回家装扮我的窗台……然而,那年的一场大雪却让我永远的失去了那份欢乐。

  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到处白茫茫的,寒风卷着雪花在地面上肆虐,刮的树枝呼呼作响。父亲正好当班巡道,而母亲却要分娩,更糟糕的是母亲难产,等工友们为母亲翻山越岭找来接生婆的时候,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父亲下班回家一看,急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可在这偏僻遥远的小站,又有谁能听得见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闭上了眼睛。窗外,漫天的大雪还在没完没了的下。

  单位给做了一口薄薄的棺材,可冰天雪地的连个坑都刨不开,只好在河对面山坡上找了一只废弃的窑洞,我和姐姐哭的死去活来,父亲无声地流着泪,他慢慢地拿起土砖一块块地封闭窑口,那墙是用血肉垒成的,用泪水粘合的,这堵墙把母亲和我们永远地分隔开了。

  埋葬了母亲,我和姐姐还是经常到河对面的山坡上,不同的是我们不是去玩去采花,而是去哭,没完没了的哭。父亲见我们这样,他自己也是痴呆无言,无奈,只好带我们调离这伤心的地方。

  一晃十年过去了,熬过四年的插队生活,终于等到了招工的机会,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又被分到这个工区。报到的那天,望着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河,河对面山坡上的那座熟悉的坟,我失声痛哭……

  龙沟没多大变化,百米大的院子,四幢平房,十几个职工,每人一张平板床,自带行李、箱子,箱子上面放自己的洗漱用具、煤油灯,吃的菜还是坐几小时的火车从武南、武威买回来的,看病依然是请工区唯一的大夫——‘小药箱’。

  我的工区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第一次进洞子里面干活,老工长让我提着一盏煤油灯给大家照亮,可我自己都看不见路,洞子里面阴冷潮湿,寒风刺骨,我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踢在钢轨上,一会儿又走到枕木上,既不敢走在最前面,又不敢落在最后面。火车来了,来不及走出洞子,只好躲进避车洞。那蒸汽机车喘着粗气,‘轰!轰!’的声音震耳欲聋,煤灰‘稀哩哗啦’落进头发里、领口里。特别是火车冒出的滚滚黑烟,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烟囱里,喘不上来气,令人窒息。从洞子里面走出来像是一个刚从煤窑里走出的矿工,灰头土面的。用现代时尚的说法我那时可是花季少女啊。

  工区不仅环境苦,工作也苦。一次,我们往洞子里面推防寒草袋,我的任务是站在山坡上当防护。寒风像刀割似的刮在脸上,脚冻僵了,手冻木了,风仍然不停地袭来,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发抖。火车来了,我拿起喇叭就吹,却怎么也吹不响,原来是喇叭冻住了。我一边跑,一边叫,可是离他们还有百米之外,怎么喊叫他们也听不到,就在这紧急时刻,我只好把冰凉的喇叭放进怀里,喇叭终于吹响了,工友们安全下道了,我却吓得瘫软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春天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这里却没有一点春的气息,大地好像仍然在沉睡,我们仍然穿着厚厚的棉衣。工作的艰苦、生活的艰辛还无所谓,重要的是作为年轻人,在这远离城镇,好像与世隔绝一样的地方,没有时代发展的气息,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枯燥生活。精神上的空虚和难耐的寂寞真叫人无法忍受。同事们盼望星期天,等老工长一声:“下班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往车站奔去。我从不急着回家,总是到母亲的坟前久坐。老工长一见,就知道我心里有事,找我谈心,开导我。他告诉我:艰苦的生活也是人生历程的一笔很丰厚的财富。我被这位具有亲和力的老工长所感染。在他的指引下,我很快和工区其他老师傅们的关系融洽了,他们有山东的、河北的、四川的。我喜欢听他们闲聊,他们也喜欢听我唱歌,我有一把口琴,吹曲子给他们听。没有文化的老师傅还经常让我带笔写家信。

  一天,我下班回来,突然发现母亲的坟不见了。我跑过去一看,呀!是窑洞塌了!我急得哭出了声。老工长拍拍我的肩膀说:别着急!不一会儿,领着好几位同事,拿锨的、拿筐的,很快又堆起了一个大大的坟堆,我望着他们疲惫的身影,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经过一番磨练,使我渐渐成熟了,也学会了不少技术。一天,我一个人扛着作业标进洞子西头去插。走在洞子里,我已经和师傅们一样有没有灯都可以,只把手里的工具点在钢轨上,摸到了钢轨就知道了方向,步子迈得不大不小,正好踩在枕木上。突然,什么东西把我绊了一下,差点绊倒,于是,就用手一摸,不摸不要紧,一摸使我毛骨悚然:圆圆的,毛茸茸的,像是摸到了一个人头!不好!是火车压死人了!我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叫:“工长!工长!洞子里面压死人了!”等我跑出洞子,脸都失去了血色。老工长二话没说就进了洞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头巾包裹让我看。难道我摸到的就是它?我打开头巾一看,呀!怎么是一个大馒头。气得我很很的把这大馒头咬了一口,真好笑!

  到了冬天,我们这里格外冷,特别是四号洞漏水现象非常严重,简直跟下雨一样,水滴在线路上立刻结冰。严重威胁着行车安全,老工长说:无论白天黑夜,决不能让冰高出轨面。我们分成两组,白天、黑夜的轮流打冰。冰如果冻的很坚硬反而好打,因为它是脆的,怕就怕它冻得不够坚硬,一边打,一边滴,用锨铲不动,用镐刨,又太软,一刨一个小水坑,水溅一身,一脸,穿上雨衣太累赘,不穿一会儿衣服就湿了,脚上穿着棉鞋,又不能同时穿雨鞋,鞋湿的透透的,每个人的脚上都冻起了冻疮。到了夏天洞内的冰融化了,水不能够及时排出,把钢轨都快淹没了,这个时候的螺栓最容易松动,夹板也最容易坏,由于有泥水看不清楚,就需要把手伸进刺骨的泥水中摸着干,一会儿手就冻的像红萝卜似的,又僵又痛。正巧碰上不舒服的那几天,肚子疼的钻心,又不好说出口。不过还是被老工长看出来了,他把我一把推开,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伸进冰凉刺骨的泥水中亲自干。我望着老工长那难以伸直的腰和满头银发心里泛起涟涟酸楚。尽管我们这样干,病害还是很严重。

  一年四季我们的工作没有消闲的时候,除了消灭病害以外,还要立弓架修补洞顶的破损和裂缝,这个工作既复杂、又危险。这一天,防护员告知临站开车时间,两位师傅拿起支杆准备放下脚手板,不知怎么回事,脚手板上面的师傅却怎么也摘不开钩子,只有摘开连接弓架的钩子,脚手板放下来,列车才能安全通过。在这紧急时刻,老工长急了,迅速爬上脚手架亲自去摘钩子,钩子摘开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同时,听到‘喀嚓’一声巨响,下面的支杆突然断了,脚手板同老工长同时从高高的脚手架上面摔落下来。

  列车安全通过了,可是我们的老工长头部重重的撞在了钢轨上,鲜血即刻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大伙喊的、叫的,七手八脚地把老工长抬回来……在这偏僻的山沟里,救护车终于来了,可晚了,老工长再也没有能够睁开眼睛……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老工长的儿子、女儿从老家来了,他们的哭声之哀痛之惨厉,撕碎了所有人的心,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也没有语言可劝。唉!谁劝谁啊!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上不来气,五脏六腑都像抽了筋似的疼痛难忍……。

  掩埋老工长的那天,天气阴沉,突然,又下起了大雨,大家很少有人说话。一个大大的坟堆堆起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围了一圈,默默地、凄凄地、就这么久久地、久久地,一动不动地静默着,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和着泪水一起在心里流淌。

  老工长的死使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和人生的价值。

  老工长的死震动了不少人的心,有惋惜、同情、怀念,也有动摇、害怕和后悔。两位女同事找了别单位的对象很快调走了,有位男同事也停职下海了。我流着泪来到老工长的坟前默默地问自己:我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就在我迷茫之际,有位刚分配到这里青年大胆地走进我的生活,我被他的关爱和他热情向上的性格所吸引,我们很快相爱了并决定,就在这小小的‘龙沟工区’结婚,安家。工区为我们腾出一间房子,举行了简单而又热闹的婚礼。我更离不开这里了,因为这里有我的家,有长伴我们的母亲和老工长。

  第二年 ,我怀孕了,同事们照顾我让我做饭,到我身孕七、八个月的时候,连做饭也不让我干了。只让我每隔几个小时到洞子里面查看一下温度表。那时,其他人工作都很忙,只有我最轻松。
一天,我迈着蹒跚的步子进洞子里面查看温度表,返回的时候一列客车开过来了,本想快走几步就出洞子了,可是,由于我身子重,怎么也走不动,只好爬在洞子旁边的防寒草袋上,客车餐车上仍下一包烂菜叶,正巧砸在我身上。虽然没有受一点伤,可经过这一番紧张和惊吓,使我的产期提前了,等我艰难地走出洞子时,阵阵腹痛使我寸步难行,血水顺着裤腿往下流。

  我坐在路基边绝望地想:完了!我的孩子保不住了!没想到同事们很快发现了我,把我抬上一辆架子车,准备送我到两公里以外的‘龙沟乡卫生院’。工友们拉着我走在河滩的时候,由于我失血过多,失去了知觉。疼痛使我找回知觉时,我看到漫天的大雪,大家围着我喊叫,母亲惨死的一幕一下子跳在了我的眼前,母亲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雪天里……我使出最大的力气说:“快!快救救我和孩子!”……疼痛使我再一次苏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家里,还有一双手抚着我,是丈夫的手,是他在呼喊着我的名字,在场的还有两位大夫。我急切地问:“孩子!我的孩子!”大夫一边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边温和地告诉我:“非常幸运,孩子也很好,你失血这么多,血压又低,加上严重缺氧,实在是太危险了,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多亏了同事们在我危难之时为我请来了有经验的大夫,我和孩子才得平安,我真是太幸运了。孩子满月的这一天,我把同事们都请到家,做了一桌子的菜。儿子像小‘明星’似的在大家怀里轮换着,在这欢乐的气氛里,大家久久地不愿散去……

  儿子在这温暖的大家庭里一天天地长大,他好像不只是我们的儿子,也是大家的儿子,谁见了都喜欢抱一抱,亲一下。我还是日复一日的忙,儿子不知不觉地会走了…上学了…住校了…毕业了…。当他从铁路技校毕业,又分配在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龙沟四号洞隧道工区工作的那一刹那,儿子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妈!我拥着儿子,轻声的告诉他:孩子,去吧!记得老工长的那句话;艰苦的生活也是人生历程的一笔很丰厚的财富,它能锻炼人的意志。再说随着社会不断的发展,这里已经不同以前了。妈妈当年能在这里工作,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行!

  今天我和儿子又来到这里,好几位衣着整齐的男女热情地接我们母子,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变得让我都认不出了,新盖的房屋红砖勾缝。宿舍里白墙壁,绿墙裙,每人一副全包式小床,相同花色的床单、窗帘,干净整洁。伙房里有冰箱。活动室里有电视、VCD机。连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变化。特别是隧道里面安装的照明设备,电灯一开,把黑暗的洞子照的跟白昼一般。儿子茫然的眼神顿时清澈起来。我牵着儿子的手,看到工区边上的那条河和河对岸山坡上的那两座坟时,使我感慨人生,思绪万千,作为一个铁路工人的苦乐人生,就像那一列列从隧道中急弛而过的列车,盘洞爬坡,穿桥过河。纵然,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悲伤和泪水,失意和苦涩,也有坎坷和荆棘。当我们经历过后,才知道它只是生活的必然,都算不了什么。因此,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明天才是我们奋进的目标。明天的发展必然是今天的开始。龙沟,这个小小的隧道工区,它系着我们三代人与铁路不解的情缘,我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它是我们三代人生命中的驿站,生活中的起点。此刻,我望着这里的山、水,这里的桥梁、隧道,不由得我的思绪也随着那“隆!隆!”的列车车轮声在山间久久激荡……


[ 本帖最后由 秋风秋韵zhengfq 于 2009-3-2 23:29 编辑 ]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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