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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毕业照片

2022-01-20叙事散文梁星钧

毕业照片
梁星钧我照过好几张毕业照,都依次存放在一本精美的相册里,无论闲忙,我都会隔时拿出来翻一下,检阅一下陈年往事,梳理一下心路历程,这已成为我多年的习惯了。这既有助我厘清过去,又助我展望将来,确实起到了凭证物的作用。然而,天灾人祸难测……
毕业照片
梁星钧

  我照过好几张毕业照,都依次存放在一本精美的相册里,无论闲忙,我都会隔时拿出来翻一下,检阅一下陈年往事,梳理一下心路历程,这已成为我多年的习惯了。这既有助我厘清过去,又助我展望将来,确实起到了凭证物的作用。然而,天灾人祸难测,它常躲在我们身后,让我们猝不及防。我的这些照片,因一场突然降临的大洪灾,而葬身于滚滚的洪涛之中去了。
  这是一件遗憾的事。也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伤心事。1998年9月16日,我地遭受了一场千年不遇的特大暴雨,直接造成了上万间房屋被冲毁,数千人无家可归。灾后我站在被水夷为平地的自家门前的小河边,无心收拾“残局”,脑子里全是昔日--尤其是我的那些证件,如通红的自考毕业证书、新购的汉语言文学自考教材,鲜红的结婚证书、几本厚厚的日记本、数张黑白毕业照片……

  按一般人说,丢了也就丢了,一切又将重新开始。譬如,房屋冲毁,我又购了新房,家具没了,我又添了家具,毕业证丢失了,我虽历经艰辛,终也补办了毕业证,自考书若需要也可重买,可是,有些东西无法弥补,是不可复制的,如几本厚厚的日记本,数张毕业照片……

  其中的一张是我补习高中照的。那时我高考落选之后去读补习,“热眼”上了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她的名叫雪莲,常让我幻想北国的冰天雪地。直言说我们之间没有“故事”(那时是不敢有故事的),甚至同学一年,竟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但我们之间似有某种“默契”,某种约定,而默默守候着,同步着,好似心有契合,“心有灵犀”,说夸张点,甚至“心心相印”,这些,都埋藏和定格在我们彼此的心灵里,属我们间的绝对隐私隐秘。最后,我总以为会以一张毕业照来留存,作为我们的历史见证,可是,毕业照上居然没她!这令我十分震惊,也纳闷不解,我始终没弄明白,她何故缺席呢?这个不详的原因,成了我终身的迷雾和疑团。

  慷慨说她是漂亮的。在班上寥寥的几个女生中,她成为佼佼者。不过那时同学之间谁也不敢涉猎情感,因繁重的升学压力,也无暇顾及这些,所以情感也只能暗藏心底,自我承受,悄然消解,这就是我们后来认为的单相思。说直白点,我们最多只能在心底默默叨念对方的名字一千遍。所以后来我想极力抑制自己的目光,少看她,甚至不看她,可都不行。她白净的脸圆,眼睛有神,身材是窈窕的,只有一素一艳两套服装,虽口音较浑厚,像个男孩,但绝不妨碍她的整体匀称之美。

  我们的互送目光不知起于何时,起自于谁,或许是不约而同吧--我后来常这样想,但都不是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开始了,不可抑制地蔓延了。开始是窃窃的,隐秘和间接的,继而变得大胆,直捷,后来竟然“肆无忌惮”,也“一发而不可收”了。接下,无论是上课铃响,老师进教室前的瞬间,还是在下课离座前的几秒钟,在校园里照面,在路上迎面而过,在操场集合的前后,都有丝丝缕缕的异样目光互射。这些目光我一直在解读,在透析,我无法弄清楚,也没有准确的词语来表达。这既是一种幸福中的慌乱,也是一种遗憾中的惶惑。

  我的成绩比她好是显然的。这意味着我的升学希望相对就较她大,这一点是明确的。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的“目光情”的延伸。我眼睛近视,即使只隔几个座位看她也觉迷蒙,可越是这样我越要看,见她的目光也由胆怯而变得大胆,常坚决而勇敢地迎过来,霎时,彼此脸都红了,心灵难免都在激荡震荡。在楼阁,我们相遇而过,绝不说话,就像从不认识似的;在操场测试跑步跳远,女体育老师让我示范,我穿一双紧脚的黄胶鞋,远退疾跑,一个猛冲,踏板,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到沙坑远方。“弹跳好!”女体育老师高喊,3.8米、3.9米、4.0米,4.1米,“好!”女体育老师大手一挥,手起笔落,我的高考前的最终单项成绩就刷刷地记在她展开的夹本上了。我是欣喜和激动的,这是少有的达标成绩之一,以前虽没怎么训练,估计再练成绩还会更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过关就行。我急切地环顾左右,围观的人群里有一个身穿绿底白花格布衣,褪了色但洗得很干净的蓝布裤子,脚穿一双平底绿花布鞋的雪莲女子正躲在一个女生的身后偷偷瞅我,脸色绯红,我心一惊,热血涌动,升腾,眼睛一闭,她全是美,多么朴素的真实美!

  接下更“有戏”了。我们间的“目光互送”成了彼此间的公开秘密,虽不为外人道,却也越来越不顾及别人。看,操场课间操的列队瞬间,两个男女各自低头,踢自己脚下的小石子;在校园的阅报橱窗面前,围观了一群人,目不斜视地热读张扬的连载小说《第二次握手》,一个男生挤进去了,见挨着的竟是“她”,他没退却,相反更靠紧了。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虽没任何擦试的化妆品味,却闻到了一股女子的淡淡体香,那次,他没读好小说,眼见她神态自若,读后一声不响地离去了,脚步是轻轻的……。这样事频频有,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个男孩就是我,女子就是雪莲。我难以抑制自己了,就梦寐着,梦见我们终于说话了,周末,在一个山包上--好像就在学校背后,这时万籁俱静,只有我俩,我们各带了一本书(为了掩人耳目),不久我们甩开了书,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我们为自己的读书前景各自担忧,互诉心灵衷肠,倾吐心中的渴望向往,忽然都有点冲动了,但遏制了,因为,有人来了……我醒来发觉是梦。

  我常异想天开,渴望和莲亲密接触。那时的校规是严厉的,高考升学的路是艰辛的,生活是清苦的,我们扼于这样的严酷条件,什么事都只能淡然处之和不了了之。

  这是一场悲剧。是人生中的美好向往还未真正演绎呈现,甚至一切都才刚刚萌芽生长,还来不及定格,就被残酷地扼杀于心灵的摇篮了。但这绝不是虚拟,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淘洗和沉淀过的,只因面对强大的“时事”“形势”,我们不得不依从了,不得不屈从,不得不“收场”。我想,我的许多情感片断都是这样经历的,走过的,这该叫什么呢?是否就是有人称的“有缘无份”?

  毕业照出来了。我是精神抖擞的,尽管有些消瘦,但衣服很干净,头也是当天中午才洗过的。但令我吃惊的是,照片里没有她--我心里叨念过一万遍的雪莲,我纳闷了,咋没她呢?女孩子不是天生爱照相吗?她岂肯放过这样毕业留照的好机会。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她临时有事,或者另有隐情?我照相的前后两天分明都看见她,而且前一天还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女生院前的一棵苍老的梧桐树下,目光稍有凝滞,似在等谁,这时我帮一同学抬木箱,正从梧桐树前路过,要送到学校规定的地方去寄存,我们虽仍交换目光,但显得有些淡然,显然是出于礼节和流于形式了,但我看出她的目光有了一些游移。她穿着一件红小西装,灰色的卡裤子,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待我急步回来时,她不见了。谁知,那就是她今生留给我的最后一幅肖像和倩影。

  我百思不得其解。毕业照里的女生们个个神采飞扬,目光炯炯有神,男生们也无不显得坚强自信,老师们个个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可是,就惟独少了她,全班师生只缺了她一个,这为什么?无法打听,无以得知,疑问和遗憾荡满我心,充满了我的全部思路和脚步……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事褪散了,而毕业照的影子,却牢牢地刻在我的心间。一场突然的凶恶洪水,将这一点残影也冲散了,残存的只是一些零星碎片。可是,这更反而加重了我的思怀。我始终想一问题,即人们天天见的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而许多有距离的,朦胧的,甚或不可得的,却反而激起人强烈的激情和想念,甚至藕断丝连,神不守舍,这为什么?难道仅仅是距离美的普通道理可以涵盖的吗?我也想过,如果这张照片存在,内容完整,我的心理则会坦然平静得多,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也会习以为常,甚至生厌。这为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情结?

  一张残缺的毕业照,现早已烟消云散了,已无影无踪和“无凭无证”了,然而,它在我的心间,却是一幅全新的大团圆照,而且永不消亡,因为,它不是照在有限的相纸上,而是永远写在我的无限心空,它历久弥新,光彩照人。
(写于09,4,12 周日 清江河)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09-4-22 18: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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